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作为中国古典长篇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凭借想象力十足的桥段，隐喻浓重的故事，受到了大批读者的喜爱。

《西游记》的情节虽然天马行空，但“唐僧西游取经”的故事，却并非是凭空杜撰，而是有史可寻的。

根据《旧唐书·列传》里的记载——唐贞观三年，法师玄奘从长安出发，经姑臧出敦煌，之后辗转到达中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

唐贞观十九年，法师玄奘返回长安，并带回了大小乘佛教经律六百多部，后世也尊玄奘法师为“汉传佛教唯识宗创始人”。

而《西游记》的原型，也正是“玄奘法师西游取经”的故事。

其实，除了被改编成《西游记》这样的神话作品，“玄奘法师西游取经”的故事，还被电影人发掘、深挖、二次创作，搬上过华语武侠大银幕。

胡金铨导演的《空山灵雨》，就是一部根据“玄奘法师西游故事”改编、创作而成的武侠电影作品。

武侠片，是华语大银幕上特有的一种电影题材。而在不同的导演手中，武侠片又显现着不同的意义。

在徐克的电影镜头中，“武侠”是奇人义士层出不穷的“奇幻世界”。

在楚原的电影镜头中，“武侠”是江湖侠客探寻奇案的“侦探故事”。

在张彻的电影镜头中，“武侠”是白衣少年飘蓬江湖的“快意恩仇”。

可是，到了胡金铨的电影镜头之中，“武侠”就变成了庙堂、江湖之间的权力争斗、意境十足的禅意寓言。

而1979年上映的这部《空山灵雨》，更是胡金铨武侠特色的集大成之作。

壹：‍

《空山灵雨》的故事，发生在一座寺庙之内。

电影的一开始，两男一女三个人物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胡金铨导演非常喜欢拍行走戏，而这部《空山灵雨》的一开场，胡导就搞了一段近3分钟的行走戏码。

三人之中，为首的老者名叫“文安”，而同行的一男一女，则唤作“金锁”、“白狐”。

三人风尘仆仆，来到了一座名为“三宝寺”的寺庙，而寺庙住持的三弟子“慧思”，也前来迎接了三人。

“三宝寺”的老住持身体虚弱、坐化在即，于是决定从众弟子中选出“新任住持”。

为了服众，老住持邀请了几位寺外的朋友，前来做见证，以防日后有人不服，引发变故。

文安是这一带的大财主，也是时常来寺庙里布施的“大金主”。所以，老住持特意邀请文安前来做见证人。

文安此次来“三宝寺”的目的，并不纯粹。

慧思安排他们主仆三人在客房休息，金锁、白狐伺机更换行装，趁着僧众们不备，开始在寺庙内勘察。

在庙内，白狐、金锁想要撬开藏经阁的门锁，溜上阁楼。结果却被庙里的二弟子“慧文”看到。

白狐、金锁以为行迹败露，却不料，慧文主动拿出钥匙，打开了藏经阁的大门，让二人走上阁楼。

白狐、金锁在阁楼上一番查找、一无所获，最终选择了离开“藏经阁”。

一无所获的白狐、金锁，本打算继续寻找。岂料，二人在庭院里迎面撞上了大将军“王骥”。未免节外生枝，白狐、金锁急忙离开了庭院。

和文安一样，王骥也受到老住持的邀请，来为寺庙的“新任住持选拔”担任见证人。

在庭院里，王骥身边的护卫“张诚”，认出了这一男一女就是江湖上的大盗白狐、金锁。

张诚向寺内的大弟子“慧通”，询问这一男一女的来历。慧通表示，这二人是跟随文安一同而来的。

离开庭院的白狐、金锁，返回客房休息。而一旁的文安，则怪罪二人太过莽撞。

与白狐、金锁的交谈之中，文安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相传，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在天竺学得“大乘佛法”。可是这“大乘佛法”是口耳相传，于是玄奘法师便将自己的所闻所悟，写成了《大乘起信论》。

而玄奘法师亲手抄写的这份《大乘起信论》，就藏在这“三宝寺”。

这份《大乘起信论》的手卷是无价之宝，文安一直想将其据为己有。这一次刚好寺内选拔新任住持，文安找来白狐、金锁，打算浑水摸鱼。

正当文安、白狐交谈之间，一名僧人闯入了客房。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为白狐、金锁打开藏经阁大门的慧文。

​慧文是老住持的二弟子，也是这次“住持选拔”的热门人选。为了掌控局面，慧文以《大乘起信论》的手抄卷为报酬，拉拢文安、帮助自己争夺住持。

而文安也作下两手打算，他决定先帮慧文争夺住持之位，如果成功，就顺利拿到手抄卷；如果不成功，就让白狐、金锁趁夜盗宝。

慧文离开之后，白狐发现屋外有人偷听，她与金锁追赶出去。结果，偷听之人已经越墙逃走。

这个偷听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将军的护卫张诚。

贰：‍‍

​第二天，佛法造诣高深的“悟外大师”，在大批侍女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三宝寺。

这位悟外大师，是老住持请来的第三位见证人。随着三位见证人的逐一到齐，“新任住持”的选拔仪式，也即将开始。

一位叫做“邱明”的流犯，看破了红尘俗物，于是买了度牒，想要在“三宝寺”落发出家。

老住持决定，完成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度化，之后再选举新任住持。于是，王将军、文安、悟外大师也都留在寺里，等待老住持完成最后的“工作”。

这个邱明虽然是个流犯，但却颇具慧根，老住持先让他留在寺内打砸，以便观察他的品性。

在寺庙内，闲来无事的悟外大师，一边带领庙内的僧众在河边打坐，一边又让自己的婢女在河边洗澡。

面对美色的诱惑，不少僧众乱了定力，有的偷看、有的闪躲。而在河边打水的邱明，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定力，他既不闪躲也不偷看，一切以平常心视之。

作为一个俗世弟子，邱明的表现，让悟外大师十分惊讶。

在寺内闲居期间，白狐、金锁再度打起了《大乘起信论》手卷的主意。二人溜上藏经阁，想要再度盗宝。

王将军的护卫张诚，一直在暗中盯着白狐、金锁二人。看到二人去藏经阁，张诚也赶了过去。三位高手在藏经阁，展开了一场混战。

悟外大师的侍女们，听到打斗声，纷纷来到藏经阁前。看到有人赶来，白狐、金锁、张诚三人也各自逃散。

打扫卫生的邱明，在藏经阁发现了白狐、金锁遗留的作案工具，于是将情况报告给了老住持。

看到邱明秉性善良、可堪大任，老住持便为他剃度、受戒，还让他前去看管藏经阁。

想要得到《大乘起信论》手卷的，不只文安一人。王将军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份手卷。

前一番盗宝不成，第二天，张诚与白狐、金锁两班人马，再度来到藏经阁。可惜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看守藏经阁的邱明。

邱明想要劝诫三人放下贪念，岂料张诚以势压人。

张诚与王将军串通，来了一手恶人先告状，指责邱明监守自盗，想要窃取手卷。

虽然老住持心中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王骥毕竟是大将军，自己惹不起。为了息事宁人，老方丈对邱明进行了一番惩罚。

面对老住持的责罚，邱明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叫苦，依旧以平常心视之。邱明的这番修为心境，让老住持极为赏识。

邱明受罚之后，老住持担心，王将军、文安等人留在庙里，会再惹出乱子，于是决定开始“新任住持”的选拔。

经过了层层筛选，大弟子慧通、二弟子慧文、三弟子慧思，成为了最后的候选人。

为了考验三人的佛法修为，老住持让三人到寺外的池塘里打来一桶清水。

三位弟子将水打来之后，老住持问三人“清水是如何得来的”？

大弟子慧通回答：清水是自己和其他师弟们合力打来的，正所谓千溪万水，终归于海，才能照出一轮明月。

二弟子慧文回答：清水是自己一遍又一遍过滤出来的，正所谓修持有恒，澄清俗虑，才能返璞归真。

三弟子慧思回答：清水是自己随手打来的，正所谓听其自然，心清水自清。

大徒弟懂得团结众生之力，二徒弟知道持之以恒，三徒弟顺其自然、以心照物。

三个弟子的境界虽然都十分不俗，但却都执着于“物”，执着于“清水”这一考题。

相比于三个弟子，老住持更偏爱新来的邱明。

无论是面对美色，还是面对责罚，邱明总是能以平常心行平常事，心中有佛、眼中无物。

相比于三个弟子“有物”的境界，邱明“无物”的境界显然更为高深。

最终，老住持传位给了邱明，并为他取法号——慧明。

选出了新住持之后，老住持也决定在寺庙后的山崖上涅槃、坐化。

慧明继位之后，大弟子慧通、二弟子慧文都心中不服。大师兄发动师弟们闹事，二师弟在寺里的账目上做手脚。

二人对付慧明的手段，和之前“清水考试”时，所表露的禅机一模一样。

而三弟子慧思的表现，也和之前考试时一样，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两个“有物”境界的师兄，显然敌不过“无物”境界的慧明。

面对慧通、慧文的刁难，慧明想出对策、一一破解。

解决了寺庙内部的矛盾之后，慧明带着僧众，到南山为坐化的老住持诵经。

看到僧众们离开“三宝寺”，文安派遣白狐、金锁，王将军派遣张诚，先后前往“藏经阁”盗宝。

白狐、金锁先下手为强，拿到了手卷。为了夺回手卷，张诚一路追赶，并与二人展开大战。

文安担心白狐、金锁不是对手，赶来帮忙。一通混战之下，张诚、金锁相继毙命，文安、白狐带着手卷夺路而逃。

在逃跑的路上，白狐遇上了悟外大师的侍女们，被众人擒获。而执迷不悟的文安，在断崖边失足、身亡。

其实，白狐、金锁、张诚等人争抢的手卷，是慧明的临摹之作。

慧明认为，《大乘起信论》的价值是经文的内容，而非手卷本身。

故事的最后，慧明将手卷上的经文内容临摹了下来，并烧掉了玄奘法师的手抄真迹。

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胡金铨导演的这部《空山灵雨》，可以说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的意义。

在一座小小的寺庙之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有人为了住持之位勾心斗角，有人为了一副佛经手卷铤而走险。

红尘之外没有什么清净之地，庙宇围墙圈起来的，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江湖。

在纵横交错的故事网络之下，胡金铨导演将这部《空山灵雨》的内核，从江湖争斗，升华为了人性的剖析。

而佛法故事、禅机寓言的融入，更是进一步提升了电影“剖析人性”的主题。

​这部《空山灵雨》中的出场人物虽多，但胡导深厚的拍摄功力，却将每个角色的性格，刻画得栩栩如生。

不论是盗亦有道、脾气直爽的白狐，老奸巨猾、城府极深的文安，还是盛气凌人的王将军，工于心计的张诚，亦或者忠厚朴实的邱明，无欲无求的慧思，权力熏心的慧通。

每一个出场人物，都以鲜明的性格特征，吸引着观众的眼球。光是这份角色塑造能力，就已经让后世的不少导演望洋兴叹。

而影片中美术布景方面的高超造诣，极具写意感的镜头画面，更是让这部《空山灵雨》成为了华语武侠大银幕上，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

这部《空山灵雨》是华语影史上难以逾越的武侠高峰，同时也是胡金铨导演电影生涯最后的高峰。

1979年，拍完《空山灵雨》的胡金铨导演，开始进入自己电影事业的下坡路。

《空山灵雨》之后，胡导在1983年拍摄了《天下第一》，这部作品因为风格怪诞，在票房市场之上大受打击，口碑评价也不及之前的几部作品。

《天下第一》之后，胡导又在1990年与徐克合作了《笑傲江湖》。可是在这部作品的拍摄中，胡、徐二人因为意见不和决裂。

1992年，胡金铨想通过一部《画皮之阴阳鬼王》挽回自己的事业颓势。可惜，电影上映后，遭遇了票房、口碑的双重打击。

1997年，胡金铨导演病逝。而这部《空山灵雨》也成了胡大师在华语武侠影史上，最后的高光时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