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丈夫出轨严歌苓，不生孩子张爱玲丨害怕活成母亲也没活出自己

昨天是母亲节。编辑部每次热热闹闹讨论母女亲情选题的时候，总有一个小伙伴面无表情：

“你们和母亲的感情，我不懂。”

她眼里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呢？

——守着不幸的婚姻受尽委屈却不敢离开，从不理会她的感受，也从不向她表达爱和赞美，反而是嫌弃、打击、恶语相向。

她坦诚地说，回家是自己很恐惧的一件事。

“我这么多年都在努力活得跟她不一样。但是我男友会说我发脾气时，跟我妈妈很像。我就很烦躁，原来我还是活成了她的翻版……”

弗吉尼亚·伍尔芙曾谈到，“我们是通过我们的母亲来思考的。”

即便隔着时间和空间，母亲依然会影响着你的人生、爱情，甚至驱动着你的命运。

这让我想起两个名人：严歌苓和张爱玲。

希望通过她们的故事，能让大家对“母亲”这个角色有所思考。

有的女孩赢了战争，却又走进另一个战场

严歌苓有一篇写父母关系的散文，叫《母亲与小鱼》，其中描写“不被爱”的母亲在感情中呈现出的无奈和卑微让我记忆尤深。

严歌苓与哥哥成人后，曾收到父亲的一封手写信，他坦白自己没有一天真正爱过妈妈，请求孩子们同意他提出离婚，成全他“真正的爱情”。

后来父亲躲着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家，而母亲却要用自己一年仅有的七天探亲假去杭州看望父亲，孩子们心中都怒其不争但也无奈只能陪母亲上路。

她们在杭州的小旅馆刚落脚，就得知父亲因为其他事已经去了下一站，严歌苓劝母亲不必再追踪、早早回家，但母亲却坚持要住满七天。

严歌苓（右）和母亲

严歌苓在书中写道：

看着我困惑并有些气恼的脸，妈惧怕似的闪开眼睛，小姑娘认错般地嘟哝：“邻居、朋友都以为我见到你爸了，和他在一起住了七天……”

她想造一个幻觉，首先是让自己，其次让所有邻居、朋友相信：丈夫还是她的，起码眼下是的，她和他度过了这个一年一度仅有的七天探亲假，像所有分居两地的正常夫妻一样。

她不愿让自己和别人认识到她半途折回，或者，是被冷遇逐回的。

“父亲再婚后很幸福，妈妈见到我就问：‘她会做菜吧？’我当然明白‘她’指谁，我说：‘做得很好。爸爸也戒烟了……’ 她赶紧垂下头走开，不敢再听。”

从小耳濡目染的母亲对父亲的低声下气、对父亲出轨的视而不见，混杂在严歌苓对母亲的情绪里，因爱生恨，变成了一种“我断不能活成母亲”的执念。

截图来自电影《喜福会》

后来在《圆桌派》上，严歌苓说过一段话：

我看见我妈妈表现嫉妒的时候，她就不可爱了，然后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就得做一件事儿，就是不能表现嫉妒，结果也是很害我自己的。

因为我以前的老公就认为，你看，你以前不是没事儿吗？你怎么突然又有事儿了呢？

严歌苓分析说她的伪装是对自己的矫枉过正——“你老公喜欢别人的女人，你表现得完全淡然，伤害就是因为这种对自己的不够诚实和不真实，做不到就别装自己能做到。”

很多时候，害怕活成母亲其实是把自己推进了另一重困境，因为厌恶母亲的冷漠、懦弱、悲哀，所以才会去刻意表现强大来掩饰受伤，而这种表现往往是无意识的。

你自以为是反抗了母亲的软弱，实际上是连同自己的脆弱也一并反抗了，而无法诚实地对待自己、接纳自己才是一种真正的悲哀。

想起聊天时，有位女性朋友说比改善与母亲关系更重要的收获，是她在30岁前夕忽然意识到：

“和自己过不去才是人生最大的坎儿。让人失落的不是活成母亲，而是没办法接纳自己。”

有的女孩逃离了战场，却又被抓了回去

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虽缠着一双小脚，却推崇西式教育，一心向往美丽新世界。

为了挣脱自己不如意的童年和旧式婚姻的枷锁，她在女儿年仅四岁时去了英国。

但她一生漂泊求爱却从未学会如何去爱，始终对张爱玲进行着情感隔离。

黄逸梵回国后，为女儿争取最好的教育资源，让她学习英文和钢琴。

但她做这一切，都在向张爱玲强调：你要足够优秀，你要对得起我的付出。
张爱玲曾回忆，她九岁时和母亲一起过马路，母亲犹豫着牵起她的手，感觉有牵的必要。但马路一过完，母亲立刻松开手，敏感的小女孩感觉到了来自母亲的抗拒。

张爱玲（左）和母亲

渴望母爱的张爱玲，越是得不到这份爱，内心的恨就越强烈。

张爱玲说她不愿生孩子，是因为自己到底是活成了和母亲一样“冷漠、狠毒”的女人。

因为没有被温柔对待过，所以不知道怎么温柔地去对待爱的人；

想要去爱，却不曾学会怎样正确地去表达爱，反而承袭了母亲爱的方式，满腔的温柔被隔离在心中，给出来的却是和母亲一样生硬、伤人的锋芒和尖刺。

记得电影《喜福会》里有一句台词：“我成长在中国，从小被教导要无欲无求，忍受他人的侮蔑，吞忍一切苦楚，即使我以另一种方式教育女儿，她仍不脱自怜自哀。”

作为移民第一代的母亲不愿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以“过来人”的身份竭尽全力地想把女儿们培养成接受新式西方教育的独立女性，她们强势、严厉，让女儿学钢琴、学象棋……

然而这样的母女关系中只有教育、没有亲密，母亲们的牺牲在女儿看来是——“我只有足够好，才对得起你的付出”，而女儿对母亲的迎合、讨好也自然成了她们对待世界的参考方式。

电影《喜福会》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有些女孩半生挣扎却还是活成了母亲的模样，因为她们手里只有一腔孤勇，却没有和世界打交道的武器。

你不需要赢得战争，而是与自己和解

作家埃莱娜·费兰特在小说《失踪的孩子》（“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四部）中写到：“一个不爱自己母亲的女人是一个迷失的女人。”

小说进行到这里，主人公莱农已经33岁，曾经她极度厌烦母亲的粗俗、势力，甚至非常恐惧自己会遗传母亲的瘸腿，直到生病的母亲逐渐敞开心扉，莱农才逐渐明白，与母亲的关系其实更像一块石头下的虫子：“受到保护，同时也受到挤压”。

截图来自根据“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编的美剧《我的天才女友》，年少时期的莱农时常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压力，但也正是这种打压成就了她之后的人生

母亲对女儿的挤压，有一部分是基于母亲本身的经历，有一部分是基于过度操心却无法正确表达的性格差异，还有一部分是生育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影响。

正如作家宋涵曾在书中转述的一段刚做了妈妈的女人的真实感想：

不仅仅是身体的剧痛和时间的付出，还有一种最珍贵的东西的丧失——那是一个女人作为独立个体的自我。

而在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中，母体的‘自我’必定遭到磨损，从身体到意识。

而一个孩子或者说一个没有经历过生育的女性，很难看到母亲背负的这些困境，因此也无法理解她们生出的急躁、怨恨、排斥和疏离，只是一种情绪性的发泄，并非“不爱”。

截图来自电影《喜福会》

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童年时曾一度非常崇拜和依恋自己的母亲，直到重男轻女的父亲狠心把反抗管教的姐姐劳拉送进精神病院，而那个洋溢着真善美的母亲却并没有为女儿说情；

甚至因为母亲对家庭男性的过多维护，导致伍尔芙受到异父哥哥的性骚扰。

这些事情都让和姐姐一样喜欢文学、性格自由不羁的伍尔芙开始从心底害怕自己也遭遇同样的命运，她怨恨母亲在最伤害她的事情面前保持缄默。

但忙着寻找自我的伍尔芙并没有将自己囚禁在母亲的阴影中，她怀着热爱和光明写作，她待人热情、期待未来，她敢爱敢自由地生活，并找到了陪伴她度过29年的挚爱。

穿着母亲的夸张礼服的伍尔芙在登上1924年《名利场》

伍尔芙说：“亲爱的伦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直面人生，了解它的真谛，永远的了解，爱它的本质 ，然后，放弃它。”

其实无论是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还是严歌苓的妈妈，又或是《喜福会》里的四位母亲，你会发现她们的童年同样是畸形的，某种程度上，和解正是源自于“我们心中完美母亲形象的轰然倒塌”，接受了母亲的局限就是接受了自身的局限。

或许“害怕成为母亲”担忧的意义在于，它提醒我们——没有能扔掉的母女关系，也没有能逃避掉的母亲，与其说要与母亲和解，不如说带着埋在身体里的疑问去寻求与自己的和解，才是更重要的人生课题。

电影《喜福会》

就像柯尔·波特唱到：

“我将你藏在皮肤之下，我将你深埋心中，如此之深，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将你藏在皮肤之下。我曾试图不要屈服......”

殊不知母亲早已成为了我的皮肤。

来评论区，聊聊你和你的母亲吧。能看到这里，相信你一定有故事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