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文明的公益：小朋友请捐压岁钱

Edvard Munch

春节刚过，孩子们拿了压岁钱。刚开学，河南林州市教体局就发了一个通知：《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开展2021年爱心压岁钱捐赠活动的通知》，有人传上了网，被批了，道歉，撤回。

时代还是进步了，一发这样的通知，大家伙就觉得是不对的。不过，这次解决得快，还有一个原因是，号召对象是学生，人数多，家长来自不同行业，负面感受不好控制。要是某单位发个红头捐赠文件，职工心里不满，也不敢把自家单位的事搞上网，最后直接按级别，工资里扣了。反正这种事，据我所知，还是有的。

这就是不文明的公益。

善这个东西，能不能号召呢？能，但不能以红头文件的方式号召，更不能工资里扣掉。也许也会有流程，比如表格拿过来，让你签个字，说起来，是你自愿的。但这种自愿是压力下的自愿。领导要做好事，或者领导也是接了通知，各单位捐多少大致有个额度，你跳出来，就是跟领导作对，就是刺儿头。做刺儿头在单位是有成本的。

其实很多人都愿意做善事的，我们做了8年半的向阳花基金，太有感触了。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帮助别人，我们怎么能持续8年呢？今年前两个月就拨了142万的善款。我们这么小的一个基金，那是多少人一分一块的捐赠攒起来的啊。

善这个东西，是人的本能之一，这种本能叫不忍。人的本能和情感，高级的呈现状态都是自发，不要去利用。林州那些把捐赠压岁钱的红头文件放上网，表达不满的家长，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平时也会为公益捐款，他们不接受的是你规定他要捐款。自主意志很重要，反抗包办婚姻就是反抗非自主意志嘛。虽然包办的未见得都是差的，但核心是 它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还有就是项目比较笼统，通知里列出了此捐款为教育救助基金，主要用于：1、大病或者困难教职工。2、大病或者家庭困难学生。3、因伤亡或者其他意外事故导致贫困的学生家庭。

通知里应该也没有细则。以我对公益的了解，要把捐赠款理清楚，用好，需要有专门的团队。比如我们向阳花基金，除了志愿者，浙江省青基会有一个班子的人专门负责审核，对接，财务，审计，一系列。林州教体局把钱筹起来，有没有专门成立一个部门做这件事？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只是想说，不容易。之前有一些企业和个人很想自己做个基金，一上手才知道太难了，所以有一部分就把本来要做公益的钱捐给向阳花了。

很多人做事比较莽撞，不思考，或者思考不全面，觉得只要是好事，出发点是好的，我们就去做。到后来，湿手沾了干面粉，酵母没准备好，馅儿没剁好，包子没做成，面粉还甩不掉。

做事情，我觉得有两点很重要。一是理念是否单纯，二是操作是否有可持续性。

比如捐款这件事，我觉得以红头文件要求孩子们捐款，理念肯定不对。它把善文件化了。再说，孩子们未成年，家长是监护人，孩子的钱也是由家长监护的，你跟孩子们说不着。所以，我们一直反对学校组织孩子们捐款，完全不提倡。家委会想组织，也尽量让孩子做力所能及的，小小的，小手工义卖啊，小时候玩具义卖啊什么的，不要攀比。我们自己也挺怕假假的或者亢奋的，把善搞成运动一样。

可持续性就是要想好怎么募集，用钱的范围，怎么用，怎么设计流程。比如向阳花，一开始不知道能有多少钱，先做一个医院，只做意外伤害，试试看。后来也是根据募集能力来拓展医院和病种。

我们这种做法我觉得比较稳，主要我们都是谨慎的人，不想牛皮吹出去没法收场，也不想累死还给自己惹一身骚。

做公益，内心最好寡淡点，别多想，别想给自己贴金，也别给自己惹麻烦。就一个理由，不忍，能帮多少算多少。

公益也不能想当然。曾经有读者留言问：你们向阳花基金为什么不把钱拿来给贫困孩子买一份保险呢？防患于未然不是更好？

这个就天真了。基础医保国家在承担，还有一些商业保险，有各种产品，大部分家庭能承担。这里面也有公众保障意识的提升，这是个大命题了，民间公益是救急的，是对那些缺乏保障又没有承担力的人群给予一些支持。再说，给多大范围的孩子买保险，给全国所有孩子？通过各地教育局下发通知？一个小基金可以做到吗？

想来想去，我们也只能做一点点。

政府能做什么？我没做过公务员，不懂里面的规则，按理教职员工都有保险，看还有没有钱买个大病保，相互保啥的，比如杭州就有西湖益联保，是商业补充医疗保险，一年150元，这个类型是政府可以去推动的，保障好，价格低，人数多，政府有这个谈判能力。

这个比发文件让孩子捐压岁钱好太多了。

END.

作者：鲁瑾 电台主持人/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