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信尧用《同学麦娜丝》，为中年男人发声

01

四个油腻中年的窘境

路边的红茶店，靠近街边的一角，坐着四个中年闲汉。

四个人就这样围着一张桌子，一边呷着饮料一边打牌，他们是高中同学，添仔、电风、罐头和闭结。就是这样这四个形貌卑微的老同学，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遭遇不同的窘境。

添仔，一个心怀远大理想却怀才不遇的导演，日常是拍广告。从性药广告到市长政绩宣传片，只要有的赚，拍什么都愿意。

电风，一个普普通通的保险业务员。混迹在老同学任职的保险公司里，升职无望地位卑微，终日一脸冷漠颓丧是他职场地位的真实写照。

罐头，原本是个对生活不抱任何期望的人。选择吞下整瓶减肥药自杀，在捡回一条命后成为一名户政所的职员，终日在外奔波调查户口以维持生计。

闭结，日常经营纸扎屋，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阿嬷。

拥有一双阴阳眼的他不仅是四人中欲求最单纯的一人，也是人生最为灰暗的一人，为照顾阿嬷而错过婚姻。

也是无巧不成书，命运和这四个好兄弟分别开了不同的玩笑，但都很讽刺。

首先是添仔，在给蒋市长拍政绩宣传片时被时运不济的高委员知悉。

因蒋市长在厕所和高委员的一通小会，阴差阳错成了高委员的一枚棋子，从而走上选举之路。

罐头，在调查户口的工作中，竟偶遇自己在学生时代心仪的女神，然而残酷的现实对他造成了强烈冲击：彼时的女神如今已沦为按摩女郎。

电风，一心只想在保险公司升职，无奈总是事与愿违，而且在公司的地位日渐边缘化。

闭结，语言障碍且欲求单纯的他，唯一的愿望是找个好对象，但因照顾阿嬷而耽误。

当三位好兄弟再聚首时，他展现出了他引以为豪的作品——屋中纸扎屋。不仅令三人吃惊，更在日后遭遇命运的无常。

02

辛辣谐谑的麦娜丝

台湾导演黄信尧，继《大佛普拉斯》之后的又一力作——《同学麦娜丝》。

于第57届某马斩获最佳男配角、最佳美术设计、观众票选最佳影片三个奖项。

这部作品和《大佛普拉斯》一样玩了个文字游戏，只不过《大佛普拉斯》做的是加法，《同学麦娜丝》做的是减法。

聚焦台湾乡镇题材对于黄信尧来说，大约就是家常便饭一样，一如他那自带的台式诙谐，大约也和他在台南七股乡一住就是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有关。

“面对生命的可悲，人们只能直视它，然后转身默默地继续生活。”

《同学麦娜丝》最令人震惊的地方，恰不是它那混着辛辣的谐谑，而是黄信尧借四个老同学的人生经历，将这番话的真意来了个升级。

换句话说，从角色的角度来看，它做的是减法；但从人生哲理的角度看，它做的依旧是加法。

简单来说，看过这部佳作的人，大概更多的反应是这样两个字：无常。

没毛病，从理想死亡到回忆死亡和社会死亡，它全讲了个遍。这确实足够无常的，但四人中谁的命运最无常？添仔？罐头？电风？恐怕还得是闭结。

闭结最大的特质不是语言障碍，而是他的阴阳眼。

时不时就能看见阴差的他，看到阿嬷突然可以下楼给他煮红豆汤，一贯为他人着想的闭结本能的想到了回光返照。

于是他变得格外小心、细致，这就是出于善意的本性使然。

这类即便身处乡村都算得上异类的角色，于大银幕上从来不是个别案例，像《后会无期》里的胡生、《乘风破浪》里的六一都属此类。

当我们看到这类角色时，往往出于本能的会给他们贴上一个“全片结局最好”的标签，但事与愿违，这类角色的命运一个比一个差。

三个老同学做梦也不会想到，闭结在一天夜里，竟在加油站被人殴打致死，而且是误杀。这简直就和一些宛如鬼扯的新闻一样令人扼腕又郁结。

03

谐谑讽刺背后的辛酸

而黄信尧是怎么通过旁白给这几个老同学“撒盐”的呢？

举个例子，当罐头深夜哭着离开按摩店时，明眼可见罐头心碎一地，往日对于女神的幻想也化为泡影。而这时颇为讽刺的话外音又适时而出：

“对大多数男性来讲，年少时，心里都会有一位女神。但随着年纪增长，女神，会渐渐消失在心中。

但有的人思念并不会消失，最后，就是将她们请到神桌上面侍奉。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从脑海里拿出来膜拜。

对罐头来讲，校花早就和他家的祖先摆在一起，实在不应该将她从神桌上面请下来。毕竟，仙女下凡，一切都会打回原形。

失去了距离，也失去了幻想的美妙。”

这段谐谑中透着无厘头调调的说辞，乍看是对罐头这类离不开意淫的男性，做了一番似调侃似讽刺的总结，实际上也是对这类人的人性抚慰。

将意淫中的低俗成份全部摘除，转而以关怀和调侃代替，这么个戏仿手法玩的也是恰到好处。

而到了闭结的死亡，又是这么一番颇具嘲讽意味的说辞:

“警方事后逮到嫌犯，才知道对方是要报仇，但是认错人。和许多荒谬的社会新闻一样，闭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

闭结原本以为阿嬷精神变好，起床煮红豆汤，是回光返照，让他心神不宁，但他现在才了解，他不会结巴，是他的回光返照。

他开始担心阿嬷以后由谁来照顾，不知道阿嬷有没有把红豆汤先冰起来，闭结是个永远只会为别人着想，却很少为自己想的人，他应该和很多台湾百姓一样，憨直、重感情。

体贴却换来上天对他的无情，他透过他的双眼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用他的双手，帮助别人完成最后的愿望，但他自己的愿望呢？”

这番说辞比起对罐头的那番总结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罐头的调侃如果讲的是精神慰藉，那么对闭结，就是从善良品质到生活细节捎了个遍，活脱一个上帝视角。

这种感觉其实在电影领域有过太多似曾相识，《幸福的拉扎罗》中主人公拉扎罗的悲惨结局、《乘风破浪》中六一为了兄弟义气最终惨遭横死等等。

本质上都是将小人物的善良和局限性，混合命运的不公和无常做一次总述。只不过到了黄信尧这里，是戏仿、调侃、慰藉三合一。

添仔、电风、罐头、闭结虽不是真有其人，生活中其实从来不缺这类人。或许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油腻就是可笑，但别忘了，他们也是社会诸多问题的缩影，在看到他们的困顿时，不妨给予一些理解和友善。至少，不要在人生的道路上出现太多令人心痛的麦娜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