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焦婆——周总理老同学的爱妻

李不白

故事里的事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故事里的事
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故事里的事……

突然想起老焦婆。她姓甚名谁，我一无所知。只知道她丈夫姓焦，家人都叫她“老焦婆”。记得她死后，大姐一边难过，一边又如释重负，说平时觉得这个疯婆子挺难伺候的，现在她走了，却又觉得有点难过。老焦婆一生无子，身后几乎两袖清风，原来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几样不值钱但都很精致珍贵的东西，证实了老焦婆非同一般的高贵身份。

大姐得了老焦婆一个红丝绸枕头和一张二三十年代老焦在法国巴黎墙下与同学的合影照。那个枕头后来我枕了好多年，上面有彩线绣了一个读书秀才进京赶考，衣锦还乡的故事，我晚上睡觉前都要趴在床上仔细看看，有时梦里自己都变成那个秀才，做了个黄粱一梦。我甚至用铅笔在白纸上把故事临摹下来，秀才去赶考时骑的是小毛驴，回来时是八抬大轿，戴着官帽，前呼后拥。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于升官发财的励志故事。那时我小，也没想到这红枕头和老焦婆有多少瓜葛，毕竟是老焦婆用过的，甚至是她和老焦爱情的见证物，我除了对丝绸，对刺绣的故事人物感兴趣，其它什么都没有多想。现在反而有点后怕了。老焦来头不小，传说他和周恩来同是法国留学生，高级工程师，那张老照片上，巴黎公社社员墙下站满了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中国留学生，大姐说老焦婆瘫痪在床上，天天喊她家老焦的名字，骂那个出卖老焦的白眼狼徒弟，现任面粉厂厂长wxx，大姐们被她折磨的也有点精神恍惚了。

老焦婆曾是一个富太太，晚年全身瘫痪，神志不清，她的先生老焦是天津人，民国时的海归，法国留学生，派遣到我们县做了面粉厂厂长，被自己亲手培养的弟子举报成右派，惨遭批斗，含冤而死。她不知怎么瘫痪了，老焦平反后，她被面粉厂雇了两个姑娘照顾生活，我大姐便是其中之一。

老焦婆年轻时也是一个大美人，陪同老焦出入上流社会，结交社会名流，她头脑清醒时也对大姐她们说过一些自己的往事。我印象中大姐说她的铺盖都是绫罗绸缎的，她还有貂皮大衣。可谓享尽荣华富贵，可惜晚年老焦撇下她一个人太凄凉，是思念，怨恨还是伤心过度，她不时大喊大哭大叫，几乎疯了。只有疯的时候，她才得以平衡释放。大姐说老焦婆一辈子最爱的人是她的帅气斯文又是工程专家的丈夫，最恨的人就是丈夫的爱徒，为了保全自己，第一个站出来揭发出卖老师的得意门生。老焦的学生W厂长也去看过师母，老焦婆，大姐说听到他声音，老焦婆就浑身颤抖，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那学生只有灰溜溜的落荒而逃。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会有鬼敲门么？反正老焦婆是不会原谅他。

老焦婆除了瘫痪，神经不正常外，吃东西也不正常，大姐说很难伺候，饭味道不好，过热过凉她都不吃。每次都要小孩似的一口一口的喂。她很少眉开颜笑哪怕心平气和的时候，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喜怒无常的疯子模样。她一个人睡一张床，伺候她的两个姑娘在旁边搭一张小床自带铺盖轮流照顾她。大姐说晚上经常被她吵醒，睡不安稳。工资每月几十元，大姐做了两年，直到她死。老焦婆临死前什么都不吃，没胃口，口里还是念念不忘她的老焦，骂着白眼狼，含恨而死。大姐说起还有点愤愤不平，老焦婆死后那个厂长也没去送葬，面粉厂只是请人用一张草席把老焦婆的尸体裹了，挖坑掩埋，为她送行的除了挖坑的工人，就只有大姐和另外一个照顾老焦婆的同伴。大姐说看到老焦婆的铺盖被烧的尘土飞扬灰飞烟灭，她和同伴都忍不住为老焦婆失声痛哭。老焦在天堂接他曾经风华绝代却被岁月折磨的皮包骨头的爱妻回家团圆。一对久别的恩爱夫妻重逢了，属于老焦夫妇的聚散故事结束了，一个喧嚣与骚动的时代远去了。只剩下一堆黄土，几缕青烟，蜿蜒而上，仿佛难舍难分，恰似曲高和寡。

老焦婆晚年住的地方在县城东关镇医院附近，离刘少奇故居也不远，要走很长的胡同，应该是租借的民房，我仅仅去过一次，但没有敢进屋里，那时我怕疯子，怕老焦婆痛彻心扉的哭声……
龙行苍梧一指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