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你日比肩而行,夜前伏后继

1.

在我第二十二次尝试说那句“hello大家好,这里是兰兰”的开场词时,隔壁那恼人的电钻声果然又响了起来。

当我誓要去这位新邻居家撕个你死我活,“咚咚咚咚咚”敲响隔壁门时,还是稍微愣了愣。

虽然我不是个颜狗,但这并不影响眼前画面的杀伤力:

对面的人五官英气而不失俊秀,额头上微微带着汗。白衬衫的袖子撸起一半,整个人斜倚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神色中是带着距离感的礼貌:“你好,有事么?”

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抱臂昂首道:“抱歉,我这边正在有事,请你把声音控制一下。”

他挑了挑眉,瞟我一眼抬起手表看了看:“这位女士,现在是周四下午五点半,并非休息时间。”

“推迟两个小时不行么?”

“两小时后我有其他安排。”

一番拉扯后,我放弃了挣扎,心中默默翻个白眼离开,暗骂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就欠收拾。

而次日我一如既往唱着歌洗锅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同样显然是忍无可忍的敲门声。

“许女士,麻烦你声音低一些。”

我学着他先前的模样一挑眉:“现在是周五下午六点半,据我所知也并非休息时间。”

“我有视频会议。”

“关我什么事。”

我对天发誓,平时的我是一个和善讲道理的人。只是昨天因录视频迟了三个小时,我被迫鸽掉了直播,忘记了与父母视频,又熬了半个晚上,因而心情格外差,加上休息不足,便简单粗暴地将一切推卸到了这位新邻居身上。

在他一脸错愕中,我微笑着将门当着他面关上,接着转而与好友热火朝天地聊起公司八卦。

“不用担心,管他什么空降的主管,不一样都要先把你这个领头羊哄好了?”

虽说这也是我心中认定的事实,可看到别人说出,还是更爽。我悠闲地合上笔记本,关掉台灯,心情愉快地睡去。

惹人烦的邻居、莫名其妙新调任的上司,都不在话下。

2.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周一上班时,偶遇那位冤家邻居。

电梯门正要缓缓关上,却又被门外按开了。出乎我意料的是,昨天被报复了的这位崔先生神色毫无不快,反而向我点了点头。

先前居家时,他都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今天却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派头。

“没看出来,许小姐还是个美食博主。”沉默许久后,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心脏不由得一震。

只不过久经职场让我早已成了装蒜的好手。

我淡定地瞟他一眼,没有表现出丝毫心虚。通常来说,倘若是一般人,此刻就定要怀疑自己的消息来源了。

“不巧,房东是我熟人,昨天晚饭时随口一提。”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已经让我底气顿时少了几分,但却并未打算就此收手:“另外让人意外的是,许小姐这样衣着光鲜的白领,名叫翠兰。”

最大的两个秘密就这样被一个谋面不久的神经病轻而易举揭开,我罕见地乱了方寸,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崔先生,你想干嘛?”

对方对我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恰巧电梯门开,还绅士地伸手为我挡住门,示意我先离开。

只不过,就在我感叹“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已经开始计划搬家时,才猛然发现,上帝给我开的玩笑,岂止这一个。

到公司后,我先去一层洗手间整理好了妆容和衣服,确认自己的心虚不会被脸色出卖,然后才走向了电梯。

“崔总,Suzanne到了。”

平日里见到我都首先殷勤打招呼的实习生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看到我,反而却向相反的方向小跑过去。

等等,什么玩意儿?崔总?就在我走神的这一刻,二十分钟前刚刚见到的崔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间我眼红已久的超大独立办公室门口。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却很快调整过来,轻轻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向我点头示意:“Suzanne,你好。”

我好你个亲娘咧。

在接下来汇报工作的全程,他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先前为难我的另有其人。而我却要努力使劲,尽力不去想“自己暴力砸开新上司的门,并对他好一顿报复”的事,又生怕对方一个不乐意,轻轻松松将我的小秘密公之于众。

我的工作工资高待遇好离家近而且我喜欢,我真的不想离职。

因此当晚,我端着自己新做好的巧克力曲奇饼干,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隔壁的门。

崔叡又回到了先前白衬衫的打扮,松挽着袖口,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一番。从他悠然自得的神情看来,显然是预料到了我的到来。

“果然,有求于人的时候,敲门都礼貌了许多。”他后退一小步让开门,示意请我进去。

没想到,短短两天,他就已经把隔壁装修成了这样雅观大气的住所。我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打量着,对他的品味暗暗称妙——当然,那些显然价格不菲的手工家具同样功不可没。

“所以,我该称呼你Suzanne还是许小姐?”崔叡将一盘切好的水果摆到茶几上,捎带示意问我要喝茶还是咖啡。

“您随意。”

“好的,那就叫翠兰了。”

听到这样一句,我险些咳出一口老血,不停默念:“这是你老板,不能打,不能打,打了就丢工作了。”

而崔叡在泡好茶后,施施然在我对面坐下,轻点两下笔记本,仿佛没事人一般,开始向我询问部门人事方面的情况。

怎么就又开始说工作了?

我一头雾水地向他解释了足有半个小时,才终于得到他似乎满意的神色。

“所以,崔总,关于我的事……”

说实话,我原以为像他这样的大佬,多半会向我丢下一句:“我向来对下属的私人生活不感兴趣。”没想到他却从浏览文件的间隙中瞟我一眼:“看你表现。”

淦,说好的新任主管会被我拿捏的死死的呢?

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崔叡成功地用远超旁人的工作水准和驭下能力,收服了几乎所有人的心。这使得我原本小头目的地位岌岌可危,故而让我对他的意见顺理成章又添了许多。

3.

“Suzanne姐,您是不是不太喜欢崔总啊?”在崔叡入职半年后的部门聚餐上,那个新转正的实习生小姑娘悄悄问我。

“呵呵呵呵怎么可能,崔总为人好相处,而且从不要求加班,谁会对他有意见呢呵呵呵呵呵。”

不得不说,年轻人就是心思单纯,就凭我这么一句哄鬼鬼都不信的敷衍,她竟然如此轻易就买了单,还对崔叡笑吟吟地说:“崔总,连Suzanne姐都夸您长得帅能力强呢。”

靠。

我扶着额扭过头,假装喝果汁掩饰自己的尴尬。

周围熟悉我的同事自然知道这么直白简单的夸赞不是出自我口,不料崔叡那个智障却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那小姑娘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滔滔不绝讲了下去。在座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显然是借此向上司表现,或者是对崔叡有什么别的心思,但毕竟挂了我的名号,再这么由着她胡扯下去,我一世英名多半要毁个七七八八。

因此,我果断起身,举起果汁杯,同时将那小姑娘按下,然后微笑着对崔叡说道:“崔总,那大家今天把您夸得这样英明神武,您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

他仿佛早有准备,放下手中的葡萄酒,宣布道:“我会申请给所有人提百分之十的年终奖。”

在其他人的一片欢呼声中,崔叡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浅抿了口葡萄酒。

当晚聚餐结束后,我照例准备独自打车回家。只是这天不知怎么了,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寥寥,等了许久都没有空车接单,更糟的是,天气预报说今晚要有大雨。

就在我站在街边不停刷新打车软件页面时,崔叡那辆亮闪闪的保时捷停在了我身边。他坐在后排,仍在平板上看着周一要用的PPT,只是捎带扭过头,扬了扬下巴示意我上车。

“不用麻烦您了崔总,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正巧,远方传来一阵雷声。

“原本就是顺带的事情,还是你坚持要以一己之力提高碳排放?”他语气虽然平静,却似乎已经隐隐有些许不耐心,我赶快麻溜上车,向他和司机道谢。

“李师傅,停在这里就可以了。天气不好,你早些去接孩子。”

仅是短短半个多小时,雨势就已经十分大。可即便如此,崔叡还是坚持让司机把我们放在小区门口,我们自行撑伞回去。

“天黑了下这么大雨,他女儿等在日托班会害怕。”下车后,他言简意赅解释道。

我点点头,对他难得升起了一丝好感。

雨在此时已然格外大,我们共撑着一把伞,连走路都吃力异常。即便如此,崔叡仍是将伞倾斜向我这一边,而他自己的左半边肩膀都已经湿透。

“啊呀!”

祸不单行,我的高跟鞋鞋跟卡在了下水道缝,我使劲想要抽出来,却反而不慎将脚腕扭伤了。

“帮我打着伞。”

崔叡弯下腰,用手机手电筒照着查看情况。可无奈天黑雨又大,视线受阻,还是不能将鞋跟拔出,他也只好放弃,只是斟酌了一瞬便说道:“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

我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无碍,光着一只脚往前走了一步,却又一脚踩到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块尖石头上,下意识闷哼出声。

“别逞强了。”

由于脚下剧痛难忍,又担心碰了脏水感染,我只好妥协,由着他将我背起,自己则将伞举在我们头顶。

“许翠兰,你减减肥吧。”我听到身下的崔叡咬牙切齿地说。

“崔总,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美食博主。”即使在这样理亏的情境下,我还是下意识回怼。

当然,在崔叡不小心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把我摔下去后,我还是下定了减肥的决心。

在终于抵达我们所住的那栋后,我们两人都已经湿了个透。我当天穿了件天蓝色的雪纺衬衫,此刻因被水浸湿,已经变得半透明,紧紧贴在皮肤上。

崔叡瞟我一眼,干咳一声转过头,将同样湿乎乎的西装外套丢给我。

上十五层的电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尴尬过。

更不巧的是,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后,他打了个喷嚏。

“崔总,您的外套我干洗后还给您。崔总晚安。”

只是当我输入防盗门密码后,才发觉崔叡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我钥匙落车上了。”他解释道。

就是这样,我,母胎单身至28岁的许翠兰,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居了。

崔叡在冲过澡后,义正言辞地拒绝拿我的衣服将就,基本就差以死明志。在这样激烈的反抗下,我只好同意他暂时只裹一条浴巾。

但是那浴巾上方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我仅仅是不小心瞟了一眼,就慌忙逃去浴室,用蓬蓬头冲了足有四十分钟,才将自己脑中种种龌龊罪恶的念头洗刷掉。

“你家有吃的么。”

当我吹干头发,从浴室走出后,正看到崔叡正斜靠在沙发上,慵懒地翻着一本我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小说。

好一个,玉体横陈。

我赶忙摇了摇头回答:“崔总,咱们不是刚刚聚餐回来么?”

“刚才这种工作聚餐,都是为了应酬,谁是能真吃饱的?”

“茶几左手边抽屉里有饼干。”

他鄙视地瞟了一眼抽屉后,向我不满地抬了抬眉:“别忘了刚才是给你提了年终奖,还给足了面子。”

毕竟理亏在先,我只好轻叹一口,走向厨房。

十多分钟后,一碗汤面端上了桌。

崔叡刚尝了一口,就眼睛一亮:“你厨艺这么好?”

“美食博主没那么容易当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刷完锅,清理干净了灶台。

他没有说话,低头专心吃着面,消灭干净后用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我雇你做饭吧。”

“休想。”

先是来我家打扰,又大晚上让我做饭,老娘不欠你的了。

“许翠兰,你确定?”他语气中并无丝毫威胁的阴狠,相反,就连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我沉默了片刻后抓起一旁的手机。不及他反应,就对他光着的上半身拍了个照。

“崔叡,我们扯平了。”有了底牌的我说话分外理直气壮。

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扯平。”

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在沙发上,只扔了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就撒手不管的我将卧室门锁得严严实实,才终于松了口气爬上床。

只是黑暗中,我皱着眉想着:倘若曝光他在家中半裸的照片,无异于同归于尽,而他也明知我不会愿意传这样的办公室绯闻。

该死的老混蛋,我在公司如鱼得水这么久,怎么他只来了半年,就仿佛如天降克星般,让我将弱点全部暴露在外。

次日早晨,我顶着黑眼圈,将抱枕往崔叡身上一丢:“行,我答应你。”

4.

“Suzanne,崔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下午两点,正在我还昏昏欲睡时,被拍了拍肩膀,抬头一看,是崔叡的助理。

我迅速整理好了衣装,抬头挺胸走向他办公室,俨然一副职场女强人做派。

但门一关上,我这位刚才还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向助理点头示意的老板就换了一副面孔:“今晚我想吃罗勒青酱意面。”

“今晚我直播。”

“那直播意面。”

我正要反驳,便看到崔叡拿起放在一边的、我带的小组忙了大半个月才写好的策划案,慢悠悠翻了几页。

“意面就意面,崔叡你简直就是个小人。”

又是三个月过去,我对崔叡的反抗已从默默腹诽到了明目张胆。一向以处事圆滑、滴水不漏的我,也不知为何,偏偏在他这里就是喜怒皆形于色。而他也毫不在意,只要饭做好,便能包容我一切的冷嘲热讽。

他轻笑一声,将策划案合上放在桌面上,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只是想说,这个写得很好,怎么就是小人了?”

我翻个白眼转过身,却还是在离开时轻轻掩上了门。

这个天杀的,要是以后让我有了机会,一定要摔他的门。

回到位置上后,一旁的同事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Suzanne你最近没事吧?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喝了口水,微笑道:“没有,挺好的,可能是因为邻居比较闹心。”

这样的事在我此后的生活中逐渐成为了常态。不过要说崔叡这家伙,也的确是个好饭搭子——不为别的,光说他买的菜肉鱼鲜,就都是我原本并不舍得多买的进口上等货。有这些在手,不光是生活质量提高了几个度,拍烹饪视频也多了不少素材。

只不过,吃人的嘴短。有了这些前提,当崔叡提出“要我假扮他女朋友”时,我也没了一口回绝的能耐。

“只不过是前女友回国了要来找我复合,要你应付一下,很难?”他躺在我新买的按摩椅上,悠哉游哉地吃着我刚烤好的舒芙蕾,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和脸皮。

“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和你之间只有一层简单的雇佣关系,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义务?”

“那就算是帮朋友个忙,事后我请客。”

花钱使唤不动,又开始施加道德压力是吧?

我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5.

按照他的形容,这位前女友是个温婉和善、不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不算难缠,只要表明立场态度就可以。

“那你有病啊要跟她分手。”

“因为她绿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端着咖啡,神态自若的人,不知他是在怎样的强大心里条件支撑下才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一个问题,既然通情达理,又何必要当面说,电话不就解释通了么?”

崔叡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报复回去。”倘若这样说起来,我倒要感谢这位叫黎如斯的女士,让我又发现了崔叡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崔叡说得没错,这位姑娘举手投足之间都处处体现着良好的家教。谈吐落落大方,行止优雅而不做作,明显不会是一个当众闹不愉快的人。

“那这种活为什么要让我来干?”我侧过头,附上崔叡的耳朵悄悄问。

“这种人情世故,你不是最懂了吗。”

作为一个商场老油条,崔叡演技完全称得上一流。他在我耳边说完这句话后,甚至抬手帮我拢了拢碎发。温柔与情意满溢在眼中,仿佛我们果真是如何热恋的情侣。我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非少女,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娇羞,便只是点到为止地给他一个略带嗔怪的眼神。

阿叡,你当初怪我我也明白,可没必要特意来这样一出吧?更何况,那时候我也是有苦衷的……”

“不是他要这样,是我要。”

我迅速收起假装与崔叡调情的姿态,拿出了谈判桌上的气势,眼睛一挑,便至少砍了她两成血量。

“黎小姐,首先劈腿是谁的错,相信无需我赘述。但既然已经分开,当然也可以不计过往各自安好,只是已经伤害对方一次,又来矫情地请求原谅,完全无视对方感受,是否太过自我了?”

被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直接开门见山地一顿攻击,黎如斯面子上当然挂不住。因此我也不再多补充,只是理直气壮地向后一靠,等着看他们的好戏。

不知道是这位娇小姐脸皮太薄,还是我过于咄咄逼人。总之,这场胜利来得无比轻易,我还捎带斩获了崔叡这位上司的信任。从此以后,凡是商业谈判、洽谈合同细则,崔叡都一定会带我一道,我也从未令他失望。

就这样,我这个自从他来后就黯淡不少的大姐头,再度成为了部门的焦点。

6.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一路这么顺风顺水下去时,一场同学聚会又让我感受到了深深挫败感。

原以为,像我如今这样还不到三十,就已经做到大企业中层,算得上足够成功。因此,当我独自来到大学同学聚会时,原本是挺直了腰杆。

“呀,翠兰现在这么时髦?终于不是当初那个穿大红毛衣的小土妞了哦。”

“家里老公怎么没来送你?啊?还没谈过恋爱啊?那可得抓紧,毕竟年纪不小了……”

我心力交瘁地应付着来自同学的各种八卦盘问和攀比,在不知第几杯酒下肚后终于晕晕乎乎地拨通了电话。

“许翠兰?”

当我勉强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头时,看到面前一道熟悉的笔挺身影,皱了皱眉。

“你怎么喝成这样?”

我推开这位老同学的手,尝试着站起身来:“周乘你怎么来了?”

不用对方回答,我自己就能意识到这问题有多么白痴——四年的同班同学,我却要问对方为什么出现在了聚会上。

他面对我坐在了沙发上,仿佛不经意地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就连坐姿都仿佛是“成功人士必备”的模样。

这位追求我两年的同学刚一毕业就接手了父亲的公司,在几年内便做大做强,资产翻了数十倍,如今是毫无争议的上流人士。

为此,同学中不少人明里暗里嘲笑我不识抬举,不懂识人,错过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且我这位同学现在也是标准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如此情况下,我们再次面对,不知又有多少人此刻正悄悄向这边打量,试图看看我这个灰姑娘会不会借此机会再搭上顺风车。

“最近过得怎么样?”

周乘看向我的眼神中,似乎总有些优越感,仿佛只在等着那一个他已经基本认定了的答案——很惨,单身,独自漂泊,生活一般,亟待解救。

我虽疲惫,却微笑着摇摇头:“好得很,房子大,工作好,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养只狗。”

“是么。”

正在这时,一只手将我扶起:“怎么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崔叡你怎么才来。”

看到他的身影,我莫名安了心,方才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因而反倒无理取闹起来。

“路上有些堵。没事,你既然不舒服那现在就回家。”崔叡难得地耐心,扶着我软绵无力的胳膊,为我披上外套,“外面风大。”

酒劲还没过,我这一刻更是仿佛有了撑腰的一般,巴不得横着走。据事后有些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转述,我拉着一个帅哥又交际了好一大圈,硬是让一个原本眼神清明的大男人离开时步伐也有些飘忽。

李师傅好心地将我们一路送到单元楼门口。然后我们两个醉汉就一路晃晃悠悠、互相搀扶着、从消防楼梯走上了十五楼,还不忘唱着歌。

后来听小区大妈说,那天晚上从一楼到五楼的声控灯响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你干嘛不用指纹锁啊?”我闹着非要去崔叡家,他也并未抗议。在歪靠着墙等他开门时,我问。

“钥匙好看。”

说完,我们俩对视一眼,“嘿嘿嘿嘿嘿”笑了好久。

刚进他家门,我就嚷着让他把平时那些私藏舍不得给别人看的好酒都捐出来,今晚不醉不归。

而崔叡也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他的酒量比我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没有几杯过去,他就已经趴在客厅茶几上宣布认输,而我则光着一只脚踩在他那定制的布艺沙发上,一手拎着瓶子,还叫嚣着:“崔叡!嘛呢!养鱼啊?!”

闹完后,我们两人又靠在沙发上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我仪态全无地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他则如个慈祥的父亲般一下下轻抚着我披散开的头发。

“我想起许翠兰这么个名字啊?我妈要这么叫,他们怎么不找她啊?”

“我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混到今天容易吗我?”

“要不然呢你当谁天生就会做饭啊?穷人的孩子得早当家啊……”

他呢,在看完我歇斯底里后,也幽怨地仰头看着天花板:“我都三十一了,我爸妈催我结婚呐……”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要说我是如何知道的,则要归功于崔叡的手机——同样烂醉如泥的他声称“纪念一下这个家三十多年终于有了女主人”,打开摄像功能后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由此记录下了我们各自有生以来最为丢人的一晚。

翌日,一觉睡到午饭时间的我在昏昏沉沉打开门迎进崔叡后,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用二倍速投影分享了尴尬至死的两个小时,然后默契地达成协议:这件事一定要跟着我们进坟墓。

7.

但自从那以后,我每每看到他,便异常尴尬地自动退避,他也不再时不时问我:“家里还需不需要买菜了?”

我们不再一道上下班,即使在公司遇到,也只是装作并不熟悉的样子客气地打个招呼。

“Suzanne呀,怎么最近崔总应酬都带David去啊?你没得罪他吧?”被同事这样问起时,我总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谎称最近不舒服了。

就连发布的烹饪视频下,观众也有评论说:“兰兰最近是不是失恋了呀?感觉状态不太好呢。”

只不过,当我在开会的空当,偷偷抬眼去瞄崔叡,却见他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老样子。

兜兜转转又是两个月过去,马上到了年底。

在崔叡的带领下,我们部门超额完成了KPI,被当作模范表扬,他许诺的加年终奖更是被提到了百分之十五。整个部门的凝聚力似乎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周围的同事对他更是无一不是称道。

“Suzanne还是单身呀?趁着今年年会,公司还打算组相亲局呢。”

哪年不组啊,有个鸟用啊。

我在心中狠狠吐槽着,仍是应付着笑了笑。

公司大老板是个外国人,分外喜欢在年会整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今年更是因为声称要办场舞会,整得那些新入职的小年轻们又是好一阵激动,各自上网租什么礼服裙,准备到时一鸣惊人。

至于我,这个半只脚踏出红尘的人,心中对此毫无波澜。

所以当整个公司的人在当晚都齐聚在会场时,我则独自留在了公司,加班加点地写着下一条视频的文案。

天色渐暗,我起身开灯时才发现崔叡的办公室同样亮着灯光,便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敲了敲门。

“请进。”

崔叡一如既往穿着白衬衣黑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在电脑前忙碌。见是我,下意识站起身来。

“你怎么也没去?”

问完这句话后,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我也只能躲这一阵子,要是被人发现全程不在,也没法交代。”

我点点头,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既然一起加班,不如干脆搭个伴吧。”他提议道。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第一次搬着电脑在他办公室里写起了视频文案。过了十分钟后,又觉得在领导办公室里干私活有些不太合适,只好又打开了最近在做的策划。

翻着翻着,想到自己此时正和崔叡这个大帅逼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我就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悄悄往他的方向瞄去。

他那张侧脸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仍然是好看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我不由得就有些出了神。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眼神太过炽热,崔叡连头都没扭,眼睛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就突然说道:“看够没有?”

“够了。”我悻悻低下头,没想他却“扑哧”一声笑了。

“许翠兰,要不然咱们回家吧。”

坐在崔叡副驾上,我感觉一阵魔幻。莫名其妙地,我们俩还算引人注目的角色,就这么把年会翘了,一个给出的理由是“我肚子疼”,另一个则是“Suzanne肚子疼”。

只不过,没想到这样一来,我竟然心头还有些小雀跃。抱着包看向车窗外迅速飞过的路灯和人影,有种做坏事的刺激感。

“许翠兰,你知道怎么追女孩儿吗?”

崔叡没来由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让我不由得心头一窒,接着竟有些许的落寞。

“不知道,你多看看书就懂了。”

“哦。”

安静一阵子后,我不死心地追问道:“你要追谁?”

作为一个不算年轻的女生,我的大脑在这种时候仍是转得飞快,就在他沉默的这半分钟内,我连公司的保洁阿姨都已经猜过了。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算了,我没经验,听人说,表白失败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黎如斯是哪儿来的?”

“读书时候,她追的我。”

车驶入了小区地下停车场。在下车后以及坐电梯的全程,我们都一路无言,直到到了家门口,他又习惯性掏出钥匙后,我才犹豫地开口:“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但这一次,崔叡没有如往常一般痛快答应。

相反,他邀请我去了他家。

自从大学毕业以来,我就一直是独居。因此这种等在餐桌前、看着别人为我做饭的体验,对我来说分外神奇,也弥足珍贵。

平日里一向西装革履示人的崔叡此时系上了从隔壁我家拿来的米黄色格子花边围裙,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喜感。

于是我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他的背影。

而当饭菜终于准备停当时,他突然接到一个视频电话。

他比了比食指向我示意,然后接通了电话——

“妈。”

“儿子呀,这么晚了在哪儿呐?”

“在家呢,刚做好饭。”

崔叡说完,稍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然后给他母亲看了看桌上的菜肴。

我轻点了点头,然后戴上了蓝牙耳机,打开音乐。

谁知耳机偏巧这回没了电,音乐声直接通过扬声器被播放了出来。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崔叡妈妈兴奋的声音:“儿子不是一个人在呀?和谁一起呐?”

这时,崔叡只得无奈看我一眼,我象征性地对手机镜头招了招手。

“老崔!你过来!”

崔叡赶忙戴上了耳机,忙不迭一阵解释,大约三分钟后,终于挂断了电话:“完了,许翠兰,我妈现在相信我有女朋友了,过两天要来看我。”

“那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头:“拦不住,执意要来,到时候我向她解释吧。”

说完,他解下围裙放到一边,拿起筷子:“没事,我去摆平就可以了,吃饭。”

8.

崔叡做的菜,跟我比差远了。

准确地形容,仅限于能吃。

“你平时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吃了几口最不会翻车的番茄炒蛋后问道。

“将就着。”崔叡把每道菜都尝了尝,然后拿着筷子的手就已经有些迟疑。

我又夹了一块蒸茄子,尝了尝后暗自感叹,天赋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存在的。

看着对面的崔叡面露难色地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不露声色地抿了抿嘴唇,试图压下嘴角的微笑。

“现在终于知道离不开我了吧。”我打趣道。

“早知道了。”他屏气扒了几口饭后,才突感哪里不大对劲,缓缓放下手中的碗。

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我索性装作没有听见,生硬地岔开话题,说他下次炒蛋时间要再短一些。

“今天找你,原本是有要紧事的。”

崔叡放下碗站起身来,我跟着抬起头,他却思索片刻后解下领带递给我:“你先闭上眼睛。”

“谁拿领带蒙眼睛……”我低声嘟囔着闭上眼。

灯被关上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分外清晰。我静静听着崔叡的脚步声、开关冰箱的声音,接着惊觉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在这样的环境中分外清晰。

“生日快乐。”

我惊讶地睁开眼,看着面前插着蜡烛的小蛋糕。

“今天我生日?”

崔叡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坐到我身边:“冰激淋蛋糕,你之前说过想吃。”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果然不差。

“我希望今年脱单。”

还不等他说什么,我就干脆利落吹灭了蜡烛:“吃吧?”

“呃,就这?”

看了看他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多大人了,还玩小孩子把戏?再不吃化了。”

我和给他分了大半,用叉子挖了一块抿入口中。冰冰凉凉,细腻的开心果味,倒是新奇。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一瞬间变得甜蜜了起来。

“谢谢你啊崔叡。”

他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怎么这样就满足了?我还计划其他来着。”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不然算了,反正今天又是个阴天。”

崔叡不死心地去阳台看了看,谁料这阴沉了一天都没有动静的天,却不偏不倚在这时飘起了雪花。

“那……我先回去了?”我迟疑着问。不知为何,潜意识中,我似乎在等着他再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让我多待一阵子。哪怕是洗碗、加班,再蹩脚的借口,我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他看了看手机,语气也透露着些不确定:“再等十分钟?”

9.

门铃声响起时,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正在从洗碗机中取洗好的盘子,我在一旁没事干,便起身去开了门。

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红玫瑰,多得我有些接不住。

送走外卖小哥后,我费力地关上门。

“这是,送你自己的?”我有些摸不清情况,脑海中一闪而过“是不是送给我的”的想法也被立刻否定。

崔叡平时在公司不管是通过什么百万策划,还是否掉别人辛苦肝出的成果时,都果断而干脆,偏偏这一回,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斟酌片刻,才好像下定了决心:“给你的。”

我扭过头,他则带了些许痛心疾首地单手扶着额头:“我就说我不会追。”

等、等等?

“你要追我?”

作为一个常年在网上刷各种“职场防骗小指南”的我,此刻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什么新型PUA手段?

“崔叡,你是不是要扣我奖金了,还是有什么刁难人的活?我跟你说,咱们俩也这么久的邻居兼上下级了,有话直说——”

他伸出食指比在嘴唇上,还真就让我噤了声。

“别紧张,又没逼你一定要答应。”

只是“被老板暗恋”这件事,听起来像极了爽文或者都市偶像剧的情节,让我瞬间觉得自己在崔叡面前仿佛高了一头,连气势都高了半米。

“崔总,那能不能考虑给我先提一提年终……”

“看你表现。”

不是,老板,谁追谁啊?

我此时的面部表情想来一定十分扭曲,因为崔叡仅是瞟了一眼,就已经再也无法维持冷面无情的形象,略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得公私分明。”

好你个双标狗,当初拿职位欺压人的难道不是你?

我向他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剥夺你来我家蹭饭的资格。”然后径直带上门离开。

回到隔壁家中,我换鞋时偶然一抬头,恰瞥到自己脸颊上的一抹红晕,忙偏头避开镜中“自己的”眼神。

再次敲开崔叡家门,对上的是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我来取走我的花。”

次日是周六,前一晚我虽没有设闹钟,却也没有关机。因此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时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实在不知是该怪自己,还是先掐死打电话的人。

“干嘛!”

“你看一眼卧室窗外。”

“看你大爷,滚。”

“就看一眼。”

崔叡的语气中带了些隐隐的兴奋,完全没有一个三十二岁男人该有的稳重。

“神经病啊你?”

我睡眼惺忪地裹着睡衣走到落地窗前,拉开遮光帘向楼下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顷刻映入眼帘。

同样无法忽视的,是白色雪地上那颗用玫瑰花瓣摆成的心形。

天知道,这可是十五层,在这样高度还能看清的心,那得多大啊。

“怎么样?”他就站在那颗心旁边,看到我还招了招手。

“幼稚死了,什么年代了,谁还这么干,丢不丢人。”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听筒拿远了些许,以防他听出我声音中的欣喜。

这种俗气的套路,怎么还能对我奏效的。

我懊恼地挂掉电话,又钻回了床上,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却不由自主又起身去窗边看。

崔叡拿着把不知哪儿来的扫帚,已经将方才的迷魂阵清理了大半。红色的玫瑰花瓣裹在白雪中,被堆在了路边。

混蛋崔叡。我原本还想继续回去睡,被他整了这么一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再无法成眠,只好干脆起了床。

原本想下楼去散步,在经过那块空地时,却见路边多出来个雪人。红白相间,还被添了个笑脸。

一位途径的大妈驻足在此,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唇边漾起的笑容让我也不由得心中一暖。

“说好的铁面上司呢。”

10.

实话说,关于崔叡他妈要来看他这件事,我本来准备只安心做吃瓜群众的。

可万万没想到,我不过出门扔个垃圾,就正好迎面遇上这位雍容华贵的阿姨。

我之所以这样笃定对方身份,一方面是崔叡与他母亲的眉眼实在太过神似,另则是这位自来熟阿姨的声音已经深深刻在了我脑中,再说……似乎也并不需要我去辨认。

“呀,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呀!”

可不可以有人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神奇的打招呼方式。

崔叡妈见我似乎没有弄清情况,还热心地解释道:“我是崔叡的妈妈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姑娘你要不这就叫妈吧?”

“妈?”我下意识跟着重复,不料阿姨马上兴奋地应了一声。

怎么感觉被套路了。

电梯门开时,崔叡妈亲亲热热挽着我的画面显然也让她儿子一头雾水。在他妈拉着我经过他时,崔叡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我被当成你女朋友了。”

因为他妈妈兴致实在高昂,我们两人都反而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就这样被凑了一桌子饭。

“小兰手艺真棒呀,崔叡他根本做不来这些,你就多让他做做体力活,别让他闲着。”

阿姨一边说着,还兴冲冲给我夹着菜,亲儿子反而晾在一边。我起初只是略有尴尬地陪着演戏,却不想后来却被这位陌生贵夫人的嘘寒问暖带了节奏。

“阿姨您也是呀,保养得也好,这么年轻漂亮,我这下子才知道崔叡是从哪里遗传的啦……”

一顿其乐融融的午饭下来,崔母回房间休息,只剩我们两人收拾客厅的碗筷。崔叡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我:“既然这么投缘,不然你顺带从了我算了。”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摞盘子。

“我来吧,我妈都说了,怕把你累着。”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再推辞,心安理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切了一个橙子给崔叡妈送去。

正要敲门时,却听到门内似乎正在打电话,原本准备离开,却在听见自己名字时脚步一滞。

“怎么了?”

崔叡偏了偏头,我向他比个手势,示意他轻点声过来。

“的确是个好姑娘,小韩那孩子不是说了嘛,住崔叡隔壁的邻居。俩人好像还是一个公司的。”

“我看崔叡八成是有那意思。但咱儿子这方面那点出息你也知道,我再不来添把柴火,到嘴边的姑娘他也能给放走咯。”

“姑娘挺给面子了,要我说,估计对他也有意思。”

我本兴致勃勃听着墙角,以为能听到更多关于崔叡的猛料,却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脸颊变得滚烫。

原本我们两人都凑近门边就已经离得极近,又是各守着一边,此刻四目相对,我的任何一个微表情都会被他捕捉地一清二楚。这样一来,我此刻的窘迫,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崔叡将我拉到一边,回头看一眼紧闭着的门,神情中似乎又带了几分骄矜:“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别装蒜。”

我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致飘忽,微昂起下巴,伸手在他胸口点了点:“崔总,多听取一下长辈的智慧。”

说完,我原本准备赶快闪人,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形象,但这回崔叡却反应很快,一把握住了我手腕。

从前看过的甜宠剧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壁咚强吻画面一齐涌入我脑海中,我心里的激动有些难以隐藏,随之下意识抿了抿唇。

崔叡垂眸看着我,我却不敢抬头与他直视,悄悄瞟了一眼他的嘴唇,然后迅速看向一边。

他抬起一只手,抚上我脸颊,喉头上下动了动。

要来了要来了要来了!

谁知他却轻咳一声偏过头,并随着放下手:“算了,我妈还在,不合适。”

你大爷的废话真多啊你!

我情绪一激动,直接在崔叡衬衫胸口处一抓,踮起脚,左手顺势扳住他脖子吻了上去。他猝不及防,下意识一手撑着旁边墙壁,扶着我的腰。

问题是,就在这时,旁边的门开了,还不等我们反应,又关了。

我因吃惊而睁大了眼睛,对崔叡指了指门,他一脸生无可恋,点了点头。

“我就说我这次来对了!”

这一回,我们甚至无需趴在门边,因为崔叡妈激动的声音已经直直传了出来。

11.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崔总好像比以前胖了点?”一旁的同事看着刚走进办公室的那个背影,同我嘀咕道。

“啊是吗?”我想着他最近的饮食,下定了接下来清水煮菜的决心。

同事又想说什么,正看到崔叡助理向我们走来,又转回去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Suzanne姐,崔总说上次那个策划案他还需要再最后过目一遍。”

我从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他却摆了摆手:“得麻烦您去一趟,崔总好像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交代。”

毕竟是在公司,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我只得拿好文件夹,又抽出一份备注的记录,走向崔叡办公室。

“崔总,有何指教?”

我将文件交给他,得到允准后坐在他对面。

“第一件事,是这个。”

他嘴角的那抹笑容似有无奈,而眼神不仅全无责怪,反而带了些许玩味。

“许翠兰女士,策划里夹着这个,是有什么企图?”

我扫了一眼他夹在指尖的那张便利贴,没忍住掩嘴笑了笑。

“‘崔总,我天天为你当牛做马,那你是不是该给我草?’”

崔叡念完,抬眼看了看我,我更是笑得险些要摔下去。

他作势要将便利贴递给我,快要碰到我指尖时却又转了念头,将其收了回去。我挑了挑眉,倒也乐见其成。

毕竟这样合法调戏上司,爽翻了。

“第二件事,准备升任你做副主管。”

听他这样说,我却一愣,过了十多秒,才有些迟疑地开口:“不是因为……我和你吧?”

“当然不是。”崔叡回答地十分干脆,“你自己的工作能力、在同事中的口碑,自己心里没数?”

他向我伸出手,我起身绕过办公桌去,靠进他怀里:“有数,我当之无愧。”

“那就好。”

我无意间瞟向他的电脑桌面,见是一片茶园,才想起他先前说过的一番话。

“‘翠兰’是大别山一种名贵的茶,色泽翠绿,形似兰花。

你总因出身而自卑,但在我眼里,你却强过那些温室花朵千百倍。”

我扭过头,见他也在盯着那壁纸出神,低下头笑了笑。

遗憾的是仅仅不到两分钟,就有敲门声响起。我赶忙起身整了整衣角,离开前拍了拍崔叡的肩:“崔总,那你加油,晚上回家等你。”

“哎等等。”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折起来的便利贴递给我,然后朝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开门离开,与进来汇报工作的同事点头打了招呼,带着微笑回到位置上,趁无人留意时打开了纸条:

“愿与你日比肩而行,夜前伏后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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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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