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散文）

刘希桥

那是港台歌曲校园民谣风靡一时的八几年,我在《农民日报》上看到一则''中央电视台举办全国农民歌手大奖赛''的消息,赛事要求歌手先录制两首歌曲,将磁带寄给赛事组遴选,被选中的歌手才能进京参加歌唱比赛。

这则消息，让我立刻想到了未谋几面的吕继俊；和他相识想来是在乡文化站举行的一次文艺活动上，当时只知道他爱好摄影，农闲时节，背着个照相机骑着个破自行车走街串巷给村人们照个相谋生计。

在一次几个熟人聚餐时，觥筹交错醉意朦胧地一番畅饮后，谁提出了不能喝酒的就唱首歌代之，吕继俊就选择了唱歌；他唱的歌是“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开嗓没唱几句，我就被震惊了。他唱歌音域高亢辽远音质纯净饱满，感情抒发细腻到位，模仿歌唱家蒋大为的歌曲惟妙惟肖宛若翻版。为了对他的赞赏和褒奖，我当即喝了两杯酒并向他讨教唱歌技巧；他以酒盖脸地没谦虚地说：我也是跟着磁带录放机学的，唱歌嗓音不能太直，拖音部分先不要有颤音，拖音至尾部时要有颤音，唱歌不是提着嗓子喊，要用丹田之气加以感情的抒发字正腔圆地唱出。我听后方觉他唱歌是有一套本事的。后来熟悉了，知道他还会拉二胡吹笛什么的。

我怀揣着登有赛事的报纸，骑着自行车便去找他。在村头我问了一个人，那人说他正在地里挖墒沟；于是我骑车到了地头去喊他，他拿着铁锨满身尘土地来到地头；我们坐在地头的田埂上，我把报纸拿给他看，看完他说：这是全国选农民歌手，会唱歌的多了，我能行吗？我说：你能行。买个磁带，找个音效好的双卡录音机，选两首你唱得最拿手的歌录下来寄去，也不花费多少钱，试试看呗。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后说：向哪去找音效好的录音机呢？我说：那些新结婚的人家就有好的录音机。他抬头望望天坚定地说：行，闯一闯吧。我说：那报纸留给你，录好了歌就照报纸上的地址寄去。

他录制的磁带寄去没多久，赛事组就寄来了通知，让他进京参加歌唱比赛。他接到通知欣喜万分，卖了家里的两头猪作路费，又买了身新衣服穿上，遮蔽一些农民土里土气的憨厚相，如此就去参赛。待他回来后，我听他说才知道，这次赛事全国才遴选了四十名歌手参赛，初赛选了前十名，决赛是在前十名中选出一二三等奖及优秀奖。经过决赛，吕继俊获得了全国农民歌手大赛优秀奖。那场颁奖晚会，我在电视上看了，他唱的歌是“万家灯火”，声情并茂字正腔圆，我颇受感动且为他获奖而高兴。

他获得了奖，中央电视台还给本县负责文艺的组织部门也颁发了组织奖让他带来。本县的文艺部门对他获奖表示了称赞和鼓励，并写一篇名为“在希望的田野上”的长篇通讯稿件，让他送给《连云港日报》。向报社送稿，他找到我和我一起去的；我俩找到报社编辑部，把稿件送给名叫王梁的编辑老师，她看后，高兴地对吕继俊说了一番赞美和鼓励的话，并说通讯稿件很快就会登报的。

回来的路上，我说：你带上获奖证书，向市歌舞团自荐一下，看人家要不要。他说：人家中央电视台发给本地部门的组织奖，那意思也是让当地文艺部门重视获奖者。我说：这正好，行不行闯一闯。之后，我遇到他，问及此事，他说：他去过了，人家让他唱了几首歌，但没录用。我说：为什么？他说：因为是农村户口。

我真是扼腕叹息！那个时期，户口的划分既象征着一些人的尊严和无形的地位荣耀，又象征着一些人的卑微和身价的等次障碍。

后来，我考入了市电大在电大分校上学。那天，他和一派出所的联防队队长来学校找我，送给我两张县影剧院歌舞演出的门票。至此，我才知道他已进了县歌舞团当了独唱演员。时至中午，我要留两位老兄吃饭，我说：我囊中羞涩，就在我们学校食堂小酌一杯吧。联防队长说：走，今天我请客，附近没有餐馆吗？我顺水推舟地说有，于是我们就去了一餐馆。餐馆摆设简陋倒是清洁，我们拣靠窗的一桌坐下，餐厅里面还坐着一桌四个人。联防队长坐下把大盖帽拿下放在椅子上，这时那桌的一个人就喊起了大哥；我意为那不是喊我的，要喊我应该喊二哥才对，故也就没留意。谁知那人竟跑到我们桌前，谦卑有加地朝联防队长喊着大哥，还说你也来吃饭啊，到我们桌一起吃吧，菜都订好了。联防队长说：呵，是你小子，你们吃你们的，去吧。那人嬉皮笑脸地说那好那好就走了。点菜时，我说：继俊，真为你高兴进歌舞团了。他说：进歌舞团也没有和你们喝一杯，算我请客吧。我想可能我说了那句祝福的话，他多心了。联防队长说算了吧就我请客。我点了四个菜，联防队长要点六个菜。继俊说就点四个吧，都过得不宽裕。

四个小菜，两瓶汤沟大曲我们平均分了，古今中外天南地北谈笑风生地神侃一通，不知不觉喝得都有些醉意了，喊老板来结账时，老板说你们这桌账已结了。联防队长说：结过了，谁结的？老板指了指那桌，可那桌人已走光了。联防队长说：喔，是那小子结的。走吧。边往外走我边问：那小子是干什么的？是大款？联防队长说：什么大款，是个摩托车偷盗犯，曾被派出所逮过。继俊接着不无调侃地说：哎呀早知道有人付账，派多点几个菜啊。这个人情不能要。联防队长象酒醒样地说。

那天影剧院的演唱会，吕继俊身着陕北农民装扮的演出服唱了三首歌，他那高亢辽远纯净宽厚‘的歌声赢得观众阵阵掌声和喝彩。

再后来，不知是歌舞团解散了还是继俊自己退出，听说他参加了民间的呜哇队（唢呐队）。由于他歌唱得好又在本地小有名气，每逢方圆地域有丧事的，就有多个呜哇队临请他到场，既能吹呜哇吹小号又能拉二胡唱戏曲，真是多才多艺；他唱的又都是歌唱家蒋大为阎维文王宏伟刘和刚的歌，深受村民们的尊崇和喜爱。

一次和熟人吃饭，我打听他的消息，方知他因病疾已经作古好几年了。我不禁愕然万分，心中悲恸又惋惜倍加。一名土生土长的农民歌手就这样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地英年早逝了，得有多少人为之悲戚和怜惜啊！今之为文，亦是我为继俊仁兄甚是惋惜的深情追忆了！

刘希桥：曾在《人民日报》《中国建设报》《江苏盐业报》《连云港日报》《连云港文学》《松花江诗报》《新世纪诗典》《苏北文学》《齐鲁文学》《鸭绿江》《参花》《当代文学家》等报刊发表作品，有作品曾获省市征文奖项。著有诗集《农历深情的苏北》。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