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陪我成长有多难，但是我陪你老去太难了

病房里住进来一个79岁的老爷子，前列腺癌，他儿子张伟送他来办的住院，楼上楼下，缴费，领生活用品，直到进入病房，儿子一直手牵着老父亲，一刻也不曾松开。

老父亲像一个孩子一样，缓慢顺从的跟着张伟，他坐在床边，“恁妈嘞！恁妈还没吃饭就下地去了？”他问儿子。

张伟头也没抬，他整理着手里的收费单，等他把单子整理完，放进床头柜的抽屉，把老父亲的鞋子脱了，让他躺在床上休息，老爷子顺从的躺好，不再念叨。

张伟木然的坐在床沿，眼神空洞，一脸疲惫，直到护士进来说：“17床，明天早上不要吃饭喝水，要抽血啊。”他连忙站起来，还没说话，护士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病床上已经睡着的父亲，长叹一口气，起身拿了暖瓶出去，他在茶水间哆嗦着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把眼泪逼了回去。

如今自己也近五十的人了，女儿毕业在外地结了婚，小孙子咿咿呀呀的都快会叫爷爷了，自己也只是见过几面，女儿坐月子，他和老婆都没有去看一眼，实在是走不开。

母亲瘫痪在床十几年，全靠老婆照顾，一年前，父亲也查出来得了癌症，手术不理想，需要挂尿袋，而且意识也不清楚，时刻都离不开人，只能由张伟自己照顾，单位也办了停薪留职。

为了父母亲的治疗费，医药费，家里已经家徒四壁，还要女儿时不时的接济，张伟有时候想，对女儿太不公平了，但是，也实在是没办法。

常年照顾母亲，老婆的腰落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这两年血压也高，心脏也不太好，她把自己母亲照顾的好好的，十几年没有长过褥疮，自己却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早些年，老婆也埋怨过，慢慢的，许是习惯了，许是接受了现实，不再跟张伟吵架，尽心尽力的照顾母亲，照顾这个家。

如今父亲也如此，近一年来，张伟带着父亲辗转家和医院之间，不到五十岁，已经满头白发，他深感力不从心。

张伟指间发烫，他收回思绪，接了一壶开水走回病房，父亲还在睡着，像一个安静的孩子。

他给老婆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她住院已经办好，老婆很快回了过来，让他好好吃饭，不要省钱，张伟鼻头一酸，倒了一杯开水，从包里拿出来半块烧饼。

他需要补充体力，自从父亲意识模糊之后，白天睡得比较多，一到晚上就开始闹，要出去，十分钟，五分钟就吵着要尿尿，张伟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睡过囫囵觉了。

他吃完烧饼，咕咚咚喝了一杯水，走廊里送餐的大喊“开饭了～”

张伟出去，给父亲买了一碗小米粥，一个油卷，两块钱，把父亲摇醒，让他拿着油卷，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吃，吃两口，张伟喂父亲喝一口粥，快吃完时，父亲停下来眼神空洞的说：“恁妈吃了没有？”张伟说：“吃过了，你赶紧吃吧！”

父亲不再说话，把油卷吃完，粥喝完，张伟给父亲擦了擦嘴，从包里拿出来一根发黑的香蕉，剥开来，放进父亲的手里，看着他吃完，让父亲重新躺下，他想去洗一下盛粥的缸子，又不放心父亲，就坐了下来，看着父亲苍老的脸，一时间觉得焦躁不安。

当年，母亲身体不好，结婚很多年没有生育，父亲陪伴母亲多方求医，三十多岁上有了张伟，百般宠爱，可是，还没有享住张伟的福，就瘫痪在床，十几年了，他和老婆尽心照顾，日以继夜，疲惫不堪。

如今父亲也这样，张伟想，要是自己有个兄弟姐妹，也可以跟他分担一点，哪怕让他喘口气也好。

晚上，张伟把随身带的爬爬垫铺在病床边的地上，和衣躺了下去，几乎在闭上眼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伟，我要尿。”张伟被父亲的喊声惊醒，他一时间有点懵，反应过来，他拍了拍床沿“你尿吧！”父亲挂的尿袋，不需要上厕所。

老爷子在喊张伟的同时，已经坐起来，要下床，张伟连忙起来阻止父亲，“我要上厕所”父亲大叫，接着就要去扯尿袋，他连忙抓住父亲的手，老爷子使劲推他，边用力边嚷嚷，张伟使劲抓着父亲的手不松开。

每天晚上都这样，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到晚上就要闹着出去。

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把父亲安抚下来，张伟的后背已经透湿，他重新躺下来，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他需要争分夺秒的休息。

张伟闭上眼睛，他就想这样闭上，永远都不再睁开，什么都不管，也不管明天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