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奖征文｜|邱容：​城市的温度

城市的温度

文/邱容

我是从外地嫁进武胜的媳妇。于武胜而言，我是闯入者；于我而言，武胜没有故乡的亲人朋友，它是冰冷的。买房、生子，我渐入“家”境，但房子的产权证一直办理不下来。我只得利用上班的空隙时间，一次次地跑银行，找不动产登记中心，蹲守开发商……他们几圈“踢皮球”运动后，房产证依然不见踪影。

那天，我装着一肚子火气、委屈以及对这座小城的失望，准备去政府提交购房材料。公交站上寒风萧瑟，我裹紧外套，在“车来了”的兴奋喊叫声中迷迷糊糊地上了车。车上很暖和，大爷大娘们依然是公交主力军，他们在车上旁若无人、大声说笑，我也习惯地作视而不见状，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蓝牙耳机，用音乐堵住外界的聒噪，又把脸便向窗外，漠然地看着一棵棵行道树向后移去。

不一会儿我就在温暖的车上睡着了，醒来一看，车外没有了高楼与车流，只有一块块水田明镜似的泛着白光，再看车里，只有三五个手抓背篼的大爷大娘了。我懵了，惊问“这是哪里？”司机并不回头，说“快终点站了，你是到终点站吗？”我站起来说“终点站是哪里？我到县政府啊。”旁边的大娘说，“县政府早过了，再说这是3路车哟。”“妹儿你是不是睡着了哦？”一个大爷的声音也在我身后着急响起。我心里慌乱着，只眼巴巴地望着司机。司机背对着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求助，忙说，“等下到了终点站，我再拉你回城嘛。”眼看时间已经16点了，“不行，坐公车回城政府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司机又说“那也不怕，前面的站台有时也有出租车，你可以试下运气。”我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到了一个公交站，果然有出租车。我喜出望外，忙下车去拦，谁知还没招手，出租车竟绝尘而去，我急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公交车响起一声长长的“嘁”，门打开，司机大哥说“上来嘛？我再带你去下个站台看看。”我垂头丧气又来到刚离开的座位上。满心焦急地等着下一个站台。大娘又安慰说“莫急，前头一站说不定有车，就算没得也不怕，到我屋头耍起等。”我并不做声，转过头只挤出一个礼节性的笑。

“有车”，几个年迈的声音几乎与司机的叫声同时响起，我也亢奋地抓起材料做冲刺状。“托儿车”还没出口，我发现鞋跟儿卡在了木板的缝间，原来为了创建旅游文明小镇，这里的部分路面竟是用木板铺就的。等我拔出鞋跟儿，出租车早没影儿了。正下车的大娘说，“没得事，去我屋里喝口水，那里高得很，看得到公路上的车。”边说边来拉我，我胳膊被她糙糙的大手握住，一时竟挣不脱，我想起了我远在家乡的二婆，她也这样大嗓门儿、热情，还有一双有力的糙手。

“妹儿快上来，下头冷。”司机对我喊到。我来不及多想，听话似的又上了公交车。“要不你打个滴滴嘛？”司机说。我一脸蒙：“什么滴滴？”“一种手机打车软件，你年纪轻轻的不可能没用过嘛？”司机大哥语气诚恳亲切。当时的我正备孕，很少摆弄手机，小声难堪道“我没有滴滴，也没用过，我咋个办嘛？”司机大哥把车停好转过头来，一个普通中年男子的圆脸，憨厚、善良全展现在我眼前。他不慌不忙说“你莫急哈，总不得把你一个外地妹儿丢在这里。”几个大爷也争相说着“叶师傅的人品是鸭子脑壳——不摆了，要相信他”之类的话。司机大哥听了，挠头一笑“我帮你用滴滴喊个车嘛。”他低头捣鼓一阵手机，额头上竟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抬起头来时已满脸歉意，“这里没有网络信号。”我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他又惊叫道“嘿，你看我这个木脑壳，可以打电话噻，我打电话喊我跑车的兄弟来接你。”联系好后，他又对几个大爷说“今天耽搁大家了，现在马上去终点站哈。”大爷们喊“赶到开车哟，早点到站，妹儿才早点坐到车。”我心里一阵温暖，忙不迭地说谢谢。

公交车快速启动，穿梭在一栋栋别墅式的乡间楼房，好些人家檐下已挂起大大的红灯笼，那一抹红一闪而过，却在我心里留下一抹温热。到了终点站，大爷们背着背篼下车，都不忘给我嘱上一句“莫着急。”我嗯嗯地答应着，这些可爱的老人与我家乡的叔伯们何异呢？我正想跟着他们下车，司机大哥喊道“别急，我给你问问我兄弟到哪儿了。”挂了电话，他又说“他大概半个小时到，我十分钟后就发车。干脆这样，他开车过来，我拉你过去，这样可以节约时间，也免得你在外头冷起等。”司机大哥的周到与细致感动得我手足无措。等车时，我们交谈起来，他讲起他的“戎车”生涯，讲起武胜的发展变化，话语里满是武胜人的自豪。

发车时间很快到了，司机大哥意犹未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女儿也嫁到外地了，背井离乡的，去做了别人的媳妇儿。”他戛然而止，我听出了话里的忧伤与无奈，窗外的良田、楼房向刚刚驶入的方向退去，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了，这窗外的冬水田与老家的何异？这院子里住着的人们善良、热心，又与家乡的亲人好友何异？出租车很快到了，我思绪万千，走到公交车车头前，对着玻璃后的司机大哥高高举起双手，竖起大拇指，又缓缓地弯动拇指两下，这是一份感谢，更是一份祝愿，祝大哥远在异地他乡的女儿也能如我一样，得到陌生人的善待。

坐上小车，我拔掉耳机，主动和这位司机交谈了起来。车上暖气涌动，一直流到我心里，我想，我会把这份温暖带回城里，带进我的新家，甚至带给曾经如我一样感到寒冷的异乡人。

作者：邱容，武胜县特殊教育学校 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