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枫:我是一个在文字里勇敢,在生活中胆怯的人

周晓枫:我是一个在文字里勇敢,在生活中胆怯的人

周晓枫,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散文集《巨鲸歌唱》《有如候鸟》《幻兽之吻》等,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奖项。出版有童话《小翅膀》《星鱼》《你的好心看起来像个坏主意》,曾获中国好书、桂冠童书、中国童书榜年度最佳童书等奖项。

在进入“作家”身份之前,周晓枫需要一杯咖啡。8月12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直播间,周晓枫坐在摄像机前。直播7点正式开始,在此之前有一个专访,这时周晓枫提出了当天唯一一个要求:1杯热水。她从包里掏出一袋皱巴的速溶咖啡。当装满咖啡的纸杯散出热气,“普通人周晓枫”在补光灯下褪去,“作家周晓枫”上场。

咖啡就像电脑的启动键。“相当于自我暗示,现在我要工作了。”她解释,更根本的原因在于,自己没有足够的自信,“不太相信能离开咖啡的辅助”。签书中途,周晓枫接了一个电话。她向对方解释:“怎么能说我是著名作家呢?我不是著名作家。”这个“标签”太过沉重,就一顶过重的帽子,压得她难以喘息。电话那头传出源源不断的人声,考虑到出版社要做生意——“也许这样便于宣传”,“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处世准则开始生效,她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

周晓枫的右手有腱鞘炎,虎口贴着膏药。她自带了签字笔,签得很慢,签书时手腕要垫本书。每个签名像盖章一样精准,提笔时带有笔锋。周晓枫一边签字,一边把余光投在刚签完的书上,随时在书页合住,碰糊笔迹前的一刹那预警。直播时,“不自信”的心理再次浮现。她郑重地说:“自己的字不好看”,还不至于太糟糕的一点是,签名是“最好成绩”。直播屏幕上,弹出一句留言:“周老师好温柔。”

形容词:最有力的武器

《幻兽之吻》是周晓枫时隔4年的新作。她的上一本散文集《有如候鸟》2017年出版,获2017年度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花地文学奖。《幻兽之吻》第一篇《野猫记》获钟山文学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野猫记》是她对真实生活的一次解剖与实验。

故事发生在阳台。在“敷衍打理,斑秃似地生长”的草皮上,流浪猫来来往往,新面孔此起彼伏,“像是缺乏管理的流动人口”。一旦撕开零食包装袋,就会有猫瞬间跳上露台。故事里的“我”开始喂养流浪猫,给它们取名字,比如邋遢王子、沙漠、毯子,而海盗、警长、大花生、斗斗和梦露则是“常住人口”。她在学着成为一个“理想的主人”,并藉由猫思考更宏大的命题,关乎公平、善恶、宿命。

“那一排猫坐在一起,如果没有名字的话是无法分辨的。”周晓枫把手向左前方推开,她的指尖仿佛有一个阳台,指尖划过的弧线里有灌木丛和长条木凳,一只野猫用舌头舔着爪子,还有的在夕阳里躺倒。给猫起名,源于实用的目的。然而有了名字的流浪猫,就像《小王子》里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产生了特殊的意义。“起名字,意味着建立了某种私人感情,这是特别动人的。”她说。

周晓枫尽量靠近猫的视角,观察它们。猫与猫的关系,有时比人与人的关系还难琢磨——也许昨天还在伸出利爪缠斗,今天又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亲昵无间。为了更好地感知,周晓枫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人类的思维局限。猫也有非凡的技能,和丰沛的感情。“我不可能是猫,但我愿意设身处地,哪怕这种设身处地是难以实现的,我也愿意去模拟和感受它的处境。”她解释,更准确地说,应该说是保持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谦卑,应有的谦卑。

“我们自身的角色,是主人亦是宠物。或者说,我们既是宠物样的人——奴隶,我们也是人样的动物——禽兽。”周晓枫书里在反思人与动物的关系。喂猫引来了喜鹊,越来越多的喜鹊飞来,它们叼走猫食的残渣。书中的“我”开始陷入轻微的焦虑,一度担心猫会扑食喜鹊。真正的焦虑,在死亡发生之后——喜鹊死在门前,不是个好兆头。“我的善念和真正的慈悲,貌合神离。”周晓枫像是外科手术医生,冷冷地握着手术刀,切割下一块溃烂的血肉。

她的语言,有时像诗一样。“雪白的猫,刚吃过一只羽毛斑驳的鸟,会飞的肌肉融化在它摇晃的胃囊里。”有时又像拿着一把放大镜。“热带鲤的脸,分布着数条静脉血管的淤青色,鼻梁有两道横纹。腹鳍尖利,像是体内的刺针越出皮肤。”有人曾评论:周晓枫把繁复华美的形式和直抵内核的真相,奇异地纠合在一起,克制而又深情。

虽然是一部散文集,但周晓枫把“精准”列为最重要的写作原则。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形容词是最有力的武器。“一般会认为,使用动词更高级,使用形容词好像是初学者的习惯,但我不这样觉得。”周晓枫举例,打和拍、掐和拧、扔和摔、摘和拽、推和搡,联想这些动词的场面,其中微妙的不同,暗含形容词的区别。也就是说,形容词的丰富性压缩在动词里。

“形容词”不止是武器,它还是罗盘。她常举一个例子,“朋友”是宽泛的区域,但如果加上一个形容词——“阴险的朋友”,这个词里就暗含了戏剧性。在一个大框架里,形容词是精确的定位系统,精准到毫米。而名词更像一个公共概念,如同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只能瞥见一闪而过的身影。例如,“月亮”是一个名词,它是温暖的,还是荒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我原来有点剑走偏锋。”回忆起创作历程,周晓枫说,“以前我很喜欢比喻句,为了好看会让句子绕很远,明明‘几站能到’的事”。这几年,她的写作发生转变,更追求精度。这归结为意识的转变:写作的准确有效,要远远重过“对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炫耀”。精准的形容词像炮弹,能穿透文学与现实的墙壁,“让你不在表达中迷路”,导入文字的幽微之处。“这是写作者的骄傲,也是写作者的荣幸。”她说。

写散文时,肩上仿佛扛着摄像机

“相对来说,我是一个在文字里比较勇敢,在生活中比较胆怯的人。”在直播中,她这样说。在《幻兽之吻》里,周晓枫也用“胆怯”形容自己。“胆怯”在琐碎生活的缝隙里浮现,哪怕倒车入库也要系安全带。乘飞机时,她把安全带扯得很紧,“搭扣一侧,垂出很长一段尼龙绑带”,以及直到安全提示灯亮起,才敢重启手机。总之,这是一个特别规矩,甚至是“本分得有点僵化”的人。

这样“胆怯”的周晓枫,曾经做过一次冒险的决定。2013年,她放弃了20多年的编辑生涯,成为一名专业作家。有朋友替她惋惜,可她却不觉得遗憾。对于周晓枫来说,作出这个决定“根本不存在纠结”。“专业作家,我想象不出比这更美好的职业。这不是52∶48,而是悬殊的99.52∶0.48,能有什么选择困难?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她反问。

在所有文学形式中,周晓枫在散文里待得最久。长久地凝视以后,她产生了一个疑问,散文这间屋子真的不能改变吗?正如那些普遍存在于城镇的成功范本,一家人通过奋斗买下一间小屋,几年后慢慢换成大的。在许多个夜晚之后,躺在床板上的周晓枫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换一间大一点的屋子?

这个萌生的念头变得粗壮而茂盛,具体表现为,她开始试图打破散文的边界。“散文可以有非常多表现形式,只是我们习惯看到一些样貌,就以为它是一个固定模型,是必须去效仿和必须去复制的。”谈到散文,似乎总是泛起一种“怀念的味道”,夹杂着乡村傍晚升起的一缕炊烟与潮湿的新鲜泥土味,目光拉里拉杂地围着父母、农田、动物打转,写到眼泪在眼眶里充盈时停笔。对于读者来说,散文家总是更容易落泪。

周晓枫搬来了新家具。一些家具显然有些太过新奇,新奇到每个来做客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像是商场里最坚定的售货员,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种解释中,隐含着疑问:小说结构是小说家的专利吗?电影镜头只能出现在电影院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演舞台剧呢?你不觉得诗歌的语言很美妙吗?

周晓枫:我是一个在文字里勇敢,在生活中胆怯的人


“一个盘子里可以装很多食物,不是说在里面放了几粒花生米,就永远只能放花生米。”周晓枫做了一个比喻:“就像我们看惯了长发少女,有一天她突然把头发剪短了,不能因为看不习惯,就否认她的性别。”女性的美是多样的,可以温柔,也可以飒爽,没有必要用一个固定方式去定义。文学也是这样, 散文没有必要用同一种方式书写。“并不是说,过去是什么,你就只能成为什么。文学的妙处,还在展现它可能是什么。”周晓枫阐释。

周晓枫写散文的时候,肩膀仿佛扛着摄像机。她看中扑面而来的画面感,以及在放大到近乎失真的画面里,寻找诗意的美感和动人。这种放大后的效应,会使熟悉的事物陌生化,有时会呈现出可怖的一面。《幻兽之吻》的第二篇散文《池鱼》,描写了捕鱼的场景。湖面浩荡,星夜低垂,她把镜头对准被捕获的鱼。“鱼和鱼挤靠在一起,这是短暂的依偎。随后,它们被重摔在颗粒粗糙的路面上;被塞进闷住头脸的塑料袋,呼吸它们根本呼吸不进去的氧气;被刀口甚至斧刃剁开,看到自己体内的脏器被当做垃圾倒掉。”

“当你以特写的专注去观察,局部有时会释放出我们熟视无睹的那部分威胁。”她继续说:“我不是要强调,或者是渲染恐怖,我只是要临近这个场景,并不回避呈现它的过程,以及其中的细节。”雷切尔·卡森是她喜欢的作家,这位写出《寂静的春天》的小说家在周晓枫的描述里,更像一位写实风格的油画师。“他要描写鸟,你仿佛能看到羽翼上的绒毛,他要描写鱼,你就能看到那个鳞片泛出的波光。那个时刻,就好像你站在海滩上,翻卷起来的海浪,携着泡沫和沙粒靠近你的脚尖。”

讲到这里,她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直播间外,中国出版传媒商报社的大编辑部里,大声地外放着直播,只有签版的编辑,零星地拿着刚打印好的版样,在过道里来回走动。直播有几秒钟的延迟。此时,从不同方位,几乎同时发出轻微的惊叹声。这意味着,周晓枫的语言在那一刻击中了听众。留言区的评论佐证了这一点。

周晓枫近视,刷上去的一条条留言,就像“一个个跳动的色块”。主持人念了几条评论,周晓枫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是她们写得好,真不是我描述得好。她们的文字,真的能做到既惊心动魄又丝丝入扣,又细腻、又温情、又狂野。那个文字才是真正有力量的文字。”说完后,她确认似地点了点头。“她们”指的奥康纳、萨冈、杜拉斯、普拉斯等一系列对周晓枫产生重大影响的女性作家,她把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女性写在《幻兽之吻》的《雌蕊》里。

每个人都会做梦,写作就是用文字做梦的能力。“写作应该保留那种刚刚看世界的新鲜感,我希望我能做到,但我可能还没做到。”她在《幻兽之吻》里如实地记录梦境,第四篇《梦见》收录了27个梦。很多人看到这一章不理解,跑来问她:“散文怎么能这样写?”

周晓枫讲起其中一个梦境。魔鬼骑在度假酒店的木马上,来回摇晃,游泳池里全是橙汁,他的眼睫毛特别长,能在上面烫出一个大花卷。魔鬼长得很天真,告诉她:他来这里度假。“很有意思,对吧?”讲完以后,她笑出了声。“梦境跟生活有互动关系,同时有神秘的空间和特殊规则。这个部分是很有意思的。”她说。

如果有可能,想再去动物园当饲养员

《小翅膀》是周晓枫2018年写的童话故事,不久前斩获第十一届全国儿童文学奖,这也是她写的第一部长篇童话。她把这个奖项视作一个突如其来的幸运,带有偶然因素。当时,《人民文学》杂志正在筹备儿童专刊,向周晓枫约稿。为了“填空”,她抱着“玩票”的心态开始写童话。

事实上,周晓枫和儿童文学有过一段“貌合神离”的日子。大学毕业后,做了8年儿童文学编辑,她却提不起兴致,直至心生倦意。在《幻兽之吻》里,她写到:“我每天带着离间的态度,一边缺乏热情地校对和编辑书稿,一边设计秘密的逃离之路。”后来,她如愿调到了成人文学期刊。“耐不住性格,就是特别想去表达散文的那种犀利和穿透性。”她也承认,虽然那段时间是厌烦的,但这段对儿童文学作品持续8年的阅读经历,对她今天的儿童文学写作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小翅膀》是周晓枫写给自己的故事,更准确地说,是写给儿时的自己。“我小时候怕黑,但我还故作勇敢,好像显得自己不怕。我想每个孩子大多都经过这个时候。”她想写一个童话,听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是一个“温暖而明亮”的故事。一个叫小翅膀的精灵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因为他投放的是噩梦。每当孩子们钻进暖融融的被窝,小翅膀都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出发。在故事的最后,小翅膀最终和工作达成了和解。

《小翅膀》更像一个寓言故事。“我不认为只要长大以后,儿童时代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也并不是说,随着成年以后,成人的智慧就足以面对一切难题。这里面其实有我们一生的暗示。”周晓枫怕噩梦。在《幻兽之吻》里,她这样写道:“我小时候做噩梦,大了也做——噩梦变得更可怕了,就像长大的男孩承担起了更重的担子。”面对广大的世界,成人可能像儿童一样渺小、谦卑,甚至恐惧。如同小翅膀一样,成人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做着一份自己未必喜欢的工作,或者是在某种情境中感到吃力。“我想通过这个故事,不仅告诉孩子,希望成人也有勇气,突破困境,甚至是绝境。我希望有这种成长。”直播现场,周晓枫背出了编辑给《小翅膀》写的一句话:献给所有怕黑和曾经怕黑的童年。

一到夜幕降临,周晓枫就会对时间格外关注,因为她有一件顶重要的事——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生怕会错过动画片。”她笑着说。“走进电影院,你会发现很多成人去看动画片。”她再次肯定了自己观点——成人也需要童话。在周晓枫心里,“童话可以容纳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天真想象和饱满的信赖。”它让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妙的魔法,也有突然到来的魔鬼,可以包含很多东西。周晓枫说:“好的童话像玫瑰一样,它可以非常缓慢地绽放出花瓣,它的蕴藏力量也可以像洋葱一样,慢慢地让你流下眼泪。”

周晓枫喜欢蝴蝶。有人说,蝴蝶是一种死去也美丽的动物。的确,蝴蝶看起来这么动人,又如此脆弱,能够飞越漫长的距离。“它身上有那种强韧,仿佛风能把它的翅膀撕撕碎,但它同时又能在狂风中飞舞。”蝴蝶的美来自多方面,周晓枫看到一股张力:它有一个受轻视,甚至被嫌弃的童年,而在化茧成蝶后,又释放出蓬勃而出的美。每只蝴蝶都像自然界所有的动物一样,从出生开始都要经历一番苦难。“每个生命都是一场考验,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幸存者。”周晓枫用种庄稼形容写作,也许一场暴雨会把收成倾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害怕暴雨,就放弃劳作。“我们要接纳可能面临的危险,甚至是无常,然后在有限的空间里,去绽放生命最大的美丽。这就可以了。”她说。

《小翅膀》是“海陆空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前两部《你的好心看起来像个坏主意》《星鱼》分别写了走兽和大鱼。虽然写了3部童书,周晓枫还是感到写童书的艰难。“比如我天天用右手拿筷子吃饭,不能因为右手很熟练,就说左手夹菜也顺手。”周晓枫写散文起家,写童书不啻于改换左手吃饭,要重新训练表达方式。“我没有切换好,会有一个别着的劲儿。”她认为,自己还在新手期,要慢慢学。

周晓枫写书很慢,要隔很久才能出新作。她不认为这是精雕细琢,“效果好的话,可以叫精雕细琢。如果效果不好,那就叫磨洋工。(笑)”最近,她刚拟好一部童书的大纲,交稿日期是10月中下旬。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周晓枫没有再透露关于新作的任何信息。她回应,“因为还没写完的时候就急于分享,可能会早产,对孩子不利”。

等交完稿子以后,再也不需要喝咖啡、启动电脑,如果有可能,她想再去动物园当饲养员。“关起门来写作的世界,即便再有想象力,也饱含了傲慢。”在她看来,每个人、每个动物,都有自己丰富的表达,要远远越出个人经验。

周晓枫:我是一个在文字里勇敢,在生活中胆怯的人

作者简介:

周晓枫,当代著名作家,1969年6月生于北京,199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曾做过八年儿童文学编辑,2000年调入北京出版社,现任《人民文学》编辑部副主任。出版有散文集《上帝的隐语》、《鸟群》、《斑纹:兽皮上的地图》《斑纹》和《收藏:时光的魔法书》。曾获冯牧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十月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奖项。

周协助张艺谋导演进行文学策划工作,担任了电影《三枪》、《山楂树》、《金陵十三钗》、《归来》的文学策划。2018年4月21日,荣获第16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年度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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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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