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随拍：窗外有树林

窗外有树林

图文/雨中木槿

小区外有片树林，我从没到林中看过，却每日感知到它浓情蜜意地存在着。

午休，我常被林间鸟鸣吵醒。似乎鸟之间发生了矛盾或重大事件，它们以各种声音表达自己。或婉转，或叽歪，或清亮，抑惑嘶声力竭，如人类发生矛盾激烈辩驳或议事踊跃发言，各自表现出不同的状态。有只鸟，声音特别，不知是受到委屈了，还是自身强势个性，哇哇乱叫不停，音量高大，气势汹汹，音高出任何鸟，十分刮躁。我并不嫌吵，不再睡，爽快地听此起彼伏的鸟叫声，琢磨并联想鸟儿的世界也如同人类吧，世俗而喧哗，心却无比安静。

最有趣，莫过于有时拉上窗帘，躺床浅睡，只听窗上防盗窗，噗噗通通，动静很大。最近休息在家，常听到此声，我知道，又有鸟儿于林飞来啄防盗窗牵牛花籽。去年的牵牛花藤枯死，我没扯掉，嘟嘟果实挂窗，引来鸟啄食，挺有趣。我偷偷拉开窗帘，想偷拍鸟，小家伙非常敏锐，忽然停在不锈钢栅栏，左右窥探，我丝毫不敢动，只得隔纱窗拍，图不清晰，并不失落，只觉有自然野趣味。多数鸟来啄食，我都是装作没看见，让它在那肆意餐食，弄得防盗窗栅栏，咣咣做响。像我小时去甜瓜地，偷吃瓜，以为无人知，其实奶奶早就看到我偷瓜的一举一动，装不知，任我吃得过瘾。多年后，才懂，奶奶的爱是真实的，如能吃到肚子里的甜瓜，不是只挂嘴中说的，她辛苦种瓜，就是给儿孙过嘴馋解瓜瘾。而我未除掉的牵牛花藤，意在留点儿旷野情味，引来鸟，愈加野趣横生。去秋女儿回来，满阳台的鲜花碧草不拍，专爬窗上拍枯萎的牵牛花藤，嚷着：“这才是秋天。”林中的鸟，也看上了几蔓枯死的牵牛藤，也许我的窗，于鸟儿，是它游玩处吧，真是意想不到的美妙。

有时窗帘拉开，随意斜躺于榻，书本翻开，铺在胸，目光空洞地看窗外，脑壳里一片空白，无任何心思，百无聊赖。忽而一只鹰，矫健地翱翔在窗口的蓝天上。我顿时来了精神，扔开书，立于窗下，遥望，茫茫天宇下，一粒黑影，于绿森森的树林之上飞旋，孤独，深邃，而铿锵有力。

我看得正入神，黑影倏然俯冲，扑进了树林。我的眼前，只有阔远的天，与绿葱的树林连接，林那边街道上，传来卖新鲜奶油蛋糕的吆喝声，林中沙枣花的香也跟着飘来，如新鲜的奶油蛋糕味，也是如此迷人。我又融入了另一种意境，不去想那只鹰的下落。

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我常于阳台水池洗刷，水龙头水哗哗流着，我却望着窗外的树林发呆。我发现了树林浩瀚的绿色间，随季节的变换，各种树开花了。春有石楠树的雾白，接着是苦楝树的云紫，夏有广玉兰的莲花洁，木槿的蓼花红，秋有栾树的火焰红以及各种秋叶的油画色彩，皆十分迷人。

林中常有狗吠传来，我依窗望，林子不大，于五楼可见林边有小窝棚，栓着一只狗，挣脱着缰绳，凶巴巴地叫，因林子尽头是欣怡华超市，高音喇叭正宣传打折商品，可传半条街。广告声高小狗便叫得紧，广告声低小狗便叫得柔。有小狗栓在林子里，我感到奇怪，我决心找个时间去林中转转。

那天，林中一棵苦楝树花开婀娜，香气醉人，诱我走近树林。

刚到林边，路口便遇见棵白英，十分激动，因为上次看到的唯一的白英被绿化工人砍了，以为再也见不到白英了呢。我蹲下来摸摸毛茸茸的叶子，继续向里走。路的右边也是我居住的小区围墙，墙外一排广玉兰树，高大健美，叶丰腴亮绿，花苞朵朵膨胀，欲要打开夏日序言。左边则是林子，长同小区，宽仅有两三百米，林那边则是繁华的街区。走近林子，树木比我印象中要原始而葳蕤。枝叶密集不透风，也不见日光，从树缝向林里望黑幽幽的，鸟鸣声声入耳。真没想到，在热闹的街市与繁杂的居民区间，能有如此原始的静谧之处。

我觉得我被清凉的绿风裹着，惬意无比，在各种鸟鸣曲中，悠悠然往前行，到了苦楝树那里，好庆幸，居然有人行走过的路眼，这里的树木有点稀疏矮小，我则进了林子。很多树木围着楝树，仰头看楝树花，只有其它树层叠的绿，看不到楝花，我并不懊悔，低头见楝花落地点青苔，美如小诗。闻着药香的楝花味，向里走，林中野花伶仃，随处可见的老鹳草，我平时不停留去看的，此时，却蹲下去端详，觉得这里的小花比何处仙而纯。老鹳草盛花期已过，正结好看的蒴果，紫红锥状，老至变黑，生着茸茸细毛，别致又可爱。附苗秧缠于泥胡菜的枝，开了粉粉的喇叭花，柔美极。泥胡菜的花，点点桃红，如精致的钮扣，细长的茎挑着花，闲闲地摇曳。两种花互不干扰，独自芳菲。当我附身去拍灰灰菜时，隔着几棵石楠树，传来小狗汪汪，叫声凶猛，不容人近半步。我拨开树枝看去，狗是栓着的，才敢大胆地走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这里是辛勤的人开垦的一块菜地。铁栅栏圈着，绿茵茵荡着碎黄花的秧草田，田边香菜花碎碎白白，似轻烟绕着小菜地，三五棵茼蒿花，小向日葵般扬起笑脸，一派田园诗情画意，处处体现出耕耘者对土地的浓情，对植物的宠爱。

我立田头，沉默着，小狗也不叫了，卧在窝棚前，眼神清澈，望着我，像个孩子。田头是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树下青竹婆娑，过了白杨树，只几步地就是街道，嘈杂的叫卖声时时传进林子，并不会扰乱这里的清幽。

当我转身离开时，大片的木槿树与我撞怀，没到花期，涌动的绿，骄傲地泄露这个夏天花期的盛大。以纯粹清凉的绿，同我碰面。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我定在木槿花开时，于清明的晨间，来看木槿花瓣轻轻舒展，清露润腮的样子，那该是多么美的时刻呀。

我一路看野花野草往回走，心中自得，这个树林可与丸子老师的滴水岩媲美。不远处又看到很多白英小苗，欢喜地蹲下去想拍图，突然草丛窸窣，嗖，一条花斑大蛇从我脚边窜过，扭着细溜长的花身，消失在阴森森的林中。

我明知蛇喜清幽干净，怕人惊扰，它也被我吓一跳，可我还是心跳加速，额头冒汗，尖叫一声，差点扔了相机，不顾一切跑出林子。

再也不敢去林中转悠。

现实不是诗与远方啊。

今天清晨，雨后，于往常一样，立窗望绿泱泱的林子发呆，广玉兰肥美的花朵，散落深不见底的绿色间，像巨大的绿底大白花布，清新微凉，很好看。顺着几棵稍低矮的桂花树丛，看到一女子挑着水，踩着摇落雨滴的野草野花，向着拴着小狗的菜园子走，绿色树缝露出光着膀子抱着撅子在整地人的半截身影，我想再看清楚辛勤人的面貌，却来一阵风，树影晃动，那人影淹没在气势恢宏的葱绿里……

我这才开始满足地去做家务事，像是刚读完一本丰富多彩的自然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