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金瓶梅》: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怕热”与“不怕热”的人


第二十七回,突然插进了一段“闲文”,即:“世上有三等人怕热,有三等人不怕热。”

哪三等人怕热?第一,田舍间农夫;第二,经商客旅;第三,边塞上战士。

哪三等人不怕热?第一是皇宫内院,水殿风亭,曲水为池,流泉作沼;第二是王侯贵戚,富室名家,每日雪洞凉亭,终朝风轩水阁;第三是羽士禅僧,住着那侵云经阁,接汉钟楼,闲时常到方丈内讲诵道法《黄庭》,闷了时唤童子松阴下横琴膝上,醉后携棋枰柳荫中对友笑谈。

这段文字,与《金瓶梅》故事并无直接干系,但真的就是“赘笔”吗?窃以为,并不能如此认定。在我看来,这是作者深谙“一张一弛”之道,想让读者轻松一下。

另有人评说此段文字:“在这里,作者客观上揭示了社会的对立,并明显地站在同情怕热的三等被统治者的立场上。”这,虽有“甚解”之嫌,却也难说“不对”。


闲读《金瓶梅》: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我如今头目森森然”


第二十七回,只听磕碴响了一声,把个硫黄圈子折在里面。妇人(潘金莲)则目瞑气息,微有声嘶,舌尖冰冷,四肢不收,亸然于袵席之上矣。西门庆慌了,急解其缚,抠出硫黄圈并勉铃来。硫黄圈已折做两截。于是把妇人扶坐。半日,星眸惊闪,苏省过来,因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达达,你今日怎的这般大恶?险不丧了奴之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耍处。我如今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矣!”

此处,最令人惊心动魄的,在我看来,并不是“只听磕碴响了一声”,而是潘金莲的这声“我如今头目森森然”。

而更为令人惊心动魄的,则是在第七十九回,西门庆已昏迷过去,四肢不收。妇人也慌了,急取红枣与他吃下去。精尽继之以血,血尽出其冷气而已。良久方止。妇人慌做一团,便搂着西门庆,问道:“我的哥哥,你心里觉怎么的?”西门庆苏省了一回,方言:“我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矣。”

由此可知,西门庆曾令潘金莲“头目森森然”,“险不丧了奴之性命”,潘金莲也令西门庆“头目森森然”,并果真是由“奴”丧了西门庆之性命。

自那之后,西门庆就再也没有“头目森森然”的感觉了。

“森森然”者,“眩晕状”也。


闲读《金瓶梅》: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李瓶儿几时怀的孕?


  第二十九回,吴神仙在为李瓶儿相面时,称她:“皮肤香细,乃富室之女娘;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只是多了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无穷;眉靥渐生,月下之期难定。观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受夫之宠爱。常遭疾厄,只因根上昏沉;频遇喜祥,盖谓福堂明润。此几桩好处。还有几桩不足处,娘子可当戒之;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绷缠,鸡犬之年焉可过!慎之,慎之!”

  事后,西门庆问吴月娘相得准不准,吴月娘不以为然地说:“相李大姐有实疾,到明日生贵子,他见今怀着身孕,这个也罢了……”

  从吴月娘的口中得知:李瓶儿已经怀孕了,且能看得出来了。

  此时我有点疑惑:李瓶儿是几时怀的孕?前几回说过吗?还真没注意到。看起来读书还得细。


闲读《金瓶梅》: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第二十九回,潘金莲与西门庆“兰汤午战”之后,让秋菊“取白酒来与你爹吃”。只见秋菊半日拿上一银注子酒来,妇人才待斟在钟上,摸了摸,冰凉的,就照着秋菊脸上只一泼,泼了一头一脸。骂道:“好贼少死的奴才!我吩咐教你筛了来,如何拿冷酒与爹吃?你不知安排些甚么心儿!”叫春梅:“与我把这奴才采到院子里跪着去!”那秋菊把嘴谷都着,口里喃喃呐呐说道:“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妇人听见,骂道:“好贼奴才,你说甚么?与我採过来!”教春梅每边脸上打与她十个嘴巴。春梅道:“皮脸没的打污浊了我手!娘只教他顶着石头跪着罢。”于是不由分说,拉到院子内,教她顶着块大石头跪着。

我觉得,秋菊的辩白完全在理:“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

再就是,潘金莲何曾对秋菊说过:“我吩咐教你筛了来,如何拿冷酒与爹吃?”

潘金莲如此整治秋菊,实在是太没道理,太欺人了!可是,潘金莲为何总是看着秋菊不顺眼而借故整治她呢?

这里,或许真的是秋菊有“问题”,诸如她“为人浊蠢,不任事体”等。当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潘金莲身上。假如你特别看不上秋菊,那你完全可以把她换掉啊!你是有这个权力或能力的。可你偏偏不。你留着她,或就是想借她撒气。再就是,潘金莲真的有“偏向”(偏爱),她“偏向”春梅。有了这个“偏向”,也就难怪看着秋菊处处都不顺眼了。

在此,或可讲一个我年轻时听来的故事:有个母亲,有一儿一女,但她喜欢女儿,不待见儿子,便处处看着儿子不顺眼。有一次吃柿子,她把一个很软很适口的柿子递给了她的女儿,却指着桌上一个软烂的让她儿子吃。她儿子想拿起来吃,但拿不起来,于是就把嘴凑到桌面上嘬。那个母亲看到了,便一巴掌打了过去,并喝道:“你看看你这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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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对秋菊被罚“见惯不怪”


第三十回,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两个洗毕澡,就睡在房中。春梅坐在穿廊下一张凉椅儿上衲鞋。只见琴童儿在角门首探头舒脑的观看。春梅问道:“你有甚话说?”那琴童又见秋菊顶着石头跪在院内,只顾用手往来指。春梅骂道:“怪囚根子,你有甚么话,说就是了,指手画脚怎的?”那琴童笑了半日,方才说:“有看坟的张安儿,在外边等爹说话哩。”

正说着,不想西门庆在房里听见,便叫春梅进房,问谁说话。春梅道:“琴童小厮进来说,坟上张安儿在外边,见爹说话哩。”西门庆道:“拿衣我穿,等我起去。”……说毕,西门庆往前边和张安说话去了。

秋菊顶着石头跪在院内,这情形琴童看见了,想必西门庆也看见了。何况当初春梅不由分说,拉到院子内,教秋菊顶着块大石头跪着时,西门庆也是眼瞅着的,但他没有一句劝阻的话。

西门庆默认着潘金莲对秋菊的虐待。这里自然有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宠爱,再就是西门庆压根儿就不把秋菊等当人。甚或“见惯不怪”了。谁拿下人的命当命!下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其实,看着秋菊,“那琴童笑了半日”也挺有意思,并不完全是幸灾乐祸。此句虽是闲闲一笔,却颇具生活的真实感。难怪崇祯本此处有一眉批:“极没要紧,偏有情景。”


闲读《金瓶梅》:潘金莲整治秋菊“太欺人”


李瓶儿的“宽厚”


第三十回,金莲起来,向镜台前重匀粉脸,再整云鬟。出来院内,要打秋菊。那春梅旋去外边叫了琴童儿来掉板子。金莲便问道:“教你拿酒,你怎的拿冷酒与你爹吃?原来你家没大小,说着你,还钉嘴铁舌儿的!”喝声叫琴童儿:“与我老实打与这奴才二十板子。”那琴童才打到十板子上,多亏了李瓶儿笑嘻嘻走过来劝住了,饶了她十板。金莲教与李瓶儿磕了头。放她起来,厨下去了。

自打李瓶儿怀了孩子后,人就变得“宽厚”许多了,不再像对待花子虚、蒋竹山那样恶劣、无情了。当潘金莲让小厮打秋菊时,她若不想听,完全是可以捂住耳朵的,委实没有必要“笑嘻嘻走过来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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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娘的“诙谐”


第三十回,李瓶儿临产了,“肚里疼,在炕上打滚”,西门庆即令来安儿:“风跑,快请蔡老娘去。”

……良久,只见蔡老娘进门,望众人道:“那位主家奶奶?”李娇儿道:“这位大娘哩。”那蔡老娘倒身磕头下去。月娘道:“姥姥,生受。你怎的这咱才来?”蔡老娘道:“你老人家听我告诉……”随后,便是长达二十句的唱词:


我做老娘姓蔡,两只脚儿能快。身穿怪绿乔红,各样鬏髻歪戴。……横生就用刀割,难产须将拳揣。不管脐带胞衣,着忙用手撕坏。活时来洗三朝,死了走的偏快。因此主顾偏多,请的时常不在。


这蔡老娘也真够“诙谐”的,人家火烧火燎的,她竟如此道白。难怪月娘道:“你且休闲说。请看这位娘子,敢待生养也。”

此处,我觉得兰陵笑笑生很懂得一张一弛之道,故意加上了这样一大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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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略称的由来


第三十一回,西门庆升官后,想做身官服,便“唤赵裁率领四五个裁缝,在家来裁剪尺头,趱造衣服”。

这里的“赵裁”,便是“赵裁缝”的略称。潘金莲她爹,也是个裁缝,书中也是将他称作“潘裁”的。

而我近些年看新编的电影、电视剧,常常听到叫某局长、某处长为“某局”“某处”,感觉很新鲜,以为是从港台电影中套过来的,因为在港台电影中常常听到“某司儿”之类的叫法,然而没想到,这样的简称还是有由来的。

由此或可感知到,当今的编剧,乃至官场中人,还是很有文化的,连个略称都有文化渊源。

当然,这个“赵裁”是不是“某×”略称的由来,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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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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