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随笔#

【原创】作者：黎海滨（湖北日报）

夜读《聊斋志异》，发现聊斋书中有不少篇幅“极短”的妙文。比如下面这篇《小人》，全文含标点符号，才126字——

清康熙年间，有艺人携一瓮，瓮藏小人，长约尺许。投以钱，则启盖令小人出，唱曲而退。至掖，掖令索瓮入署，细审小人出处。初不敢言。令固诘之，方自述其乡与族。盖读书童子，一日自塾中归，路遇艺人，为其迷，复投以药，四肢遂暴缩。彼遂携之，以为戏具。令怒，杖杀艺人。

为方便读者阅读，我把上面的文言文，简译成现代白话文——

康熙年间，有个卖艺人携带着一个瓦罐，瓦罐中藏着一个小人，才一尺左右高。市集上，好奇的人们给卖艺人扔一些钱，卖艺人就打开盖子，让小人从瓦罐里出来，给大家唱个曲子，唱完之后再退回瓦罐中。

有一天，卖艺人到了山东掖县活动，被掖县县令连人带瓦罐一起拿进县衙。然后，县令仔细审问瓦罐中小人的来历。小人起初不敢说。县官不断逼问，小人才说出了自己的家乡和姓氏。原来，小人本是个尚在读书的童子，从学堂中回家时，被卖艺人拐骗，还被灌服了一种药，四肢突然缩小，变成了一个尺把高的小人。从此，卖艺人用瓦罐装着小孩，把他当成了赚钱的道具。

县令得知详情，勃然大怒，让衙役们用杖刑活活打死了卖艺人。

读《小人》，我感到很爽：那个拐卖儿童的卖艺人被县令活活杖杀，太解恨了！须知，贪图钱财残害儿童者理应严惩，自古皆然。

蒲松龄（1640～1715），又名柳泉居士，聊斋先生，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

在我看来，聊斋先生堪称“鬼才”！他文笔如刀，仅寥寥百字，就把一个拐骗儿童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令人耳目一新。

品读聊斋《小人》，故事中卖艺人的恶毒让我感到头皮发麻，而故事情节中暗含的多层寓意，又让我久久思考。

故事第一层：谁是小人？

分析一下故事中相关人物，我很快就作出判断：那个被拐、被下药的儿童，虽然只有尺把高，却并非真正的小人。真正的小人，显然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卖艺人，他唯利是图，手段卑鄙，谋财害命，属于该杀的坏蛋。

何为小人？小人是一个与君子相对应的概念。《贞观政要》里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君子小人本无常，行善事则为君子，行恶事则为小人。”说得更通俗点：若问谁是君子，但看遇事肯吃亏的便是；若问谁是小人，但看遇事贪便宜的便是。

故事第二层：谁来制裁小人？

故事中，那个山东掖县县令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更是一个智者。当他巧妙揭开卖艺人的下药拐卖儿童的伎俩后，拍案而起，果断杖杀，可敬可赞！

小人亦是天地所生，能指望他们自行消失吗？那是不可能的。制裁小人，还需智慧君子。对待小人，最好的办法是：拆穿他、揭露他、打击他、惩罚他。

故事第三层：善良的民众为何常常被小人蒙蔽？

故事中，好奇的民众为了看小人唱戏，竟然不断给卖艺人扔钱。他们都不追问：那个尺把高的小人，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卖艺人的把戏，长期没有没有被拆穿，直到遇到目光犀利的掖县县令。

智者说：我们听了很多辨别小人的道理，却依然躲不过与他们的斗争。生活中也是如此，明辨是非易，惩恶扬善难。

然而，世间自有公理在。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小人再阴险，也总有能够惩治他们的人。小人再狡猾，也逃不脱法律的约束、道德的谴责。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世间的事，本就是这般因果使然。

——那个拐卖儿童的卖艺人，掌握着能让人手脚身躯暴缩的奇药，最后还不是死在县令的杖刑之下？

夜读聊斋，我感慨系之。越读越明白：小人得势不长久，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得多了，小人的丑恶嘴脸迟早会被大家看穿，最后得到应有的惩处。而我们生而为人，当做君子、做好人：君子持身端正，所谓行得正、坐得端。好人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己心。在人间正气面前，小人空有一肚子伎俩，最终难找兴风作浪而不受惩罚的空间。

有人说，君子常常受屈，好人总在吃亏。而在我看来，善恶得失终有报，天道公平，自有轮回。人在做，天在看。人欠你的，天会还你。“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面对自己，我坚信：“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面对人世，我坚信：“善恶自有天作证，人善人欺天不欺。”

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