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金先生

一

几个人坐一块，不是吹牛就是回忆，每当这个时候，我常想起金先生。

金先生姓万，单字一个金。

村里姓万的不少，为了和别人有所区分，人们就称呼金先生了。

在乡下，先生可不是随便叫的，那可是对人的尊称。老辈人常说教书先生，看得出，先生不但让人尊敬，而且有学问。

可金先生没有学问，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就是那个金字，斗大的字就不识一个了。

这样的文盲，人们还称先生，真让我费解。

我悄悄地观察，终于有了点发现，金先生富态，七八十年代，找个胖子不容易，可金先生胖，胖得走路摇晃，打个照面你得让着点，他腆着将军肚，声音哄亮，肚里的气也足，放的屁也响。

金先生的穿着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那怕一丁点的区别，你总会在金先生的身上看出不同来，比方说，别人镶颗普通的牙，金先生非得包上铜片，声称是金牙，别人搞不清真假，又不能掰下来验，看金先生那很有钱的架势，都相信是金的了。

金先生有个儿子，和我同岁，有次找金先生的儿子玩，恰好遇到金先生和老婆拌嘴，只听金老婆嚷：天底下就你会装，家里穷得丁当响，你却打肿脸充胖子，你会什么？就会吹牛！

那时候我才几岁，搞不清吹牛是怎么回事，可我知道“吹猪”。每逢过年，养了一年的猪就要杀掉，小孩子爱看热闹，总会跑去看杀猪，吹猪。

这里我要多说两句，若不然，八九十年代出生的人搞不懂吹猪是怎么回事。

将猪放血之后，为了容易褪去猪毛，烫之前要在猪蹄处拉个小口子，然后把通条在小口处捅进去，来来回回让四条腿都通了气，这样就可以吹猪了。

吹猪可是个力气话，没有肺活量，要想把猪吹个鼓涨的大肚皮，还真不容易。

卖力气总要得点报酬，吹猪的人，总会得到一样杂碎。

金先生和小孩子一样爱看热闹，不管谁家杀猪，金先生准到。

金先生家里从来不养猪，问起原因，金先生总会一本正经地说：“才不养那玩意，脏啊！”金先生这样说，人们觉得金先生高贵，高贵的人不但爱干净，还不缺钱，要知道金先生可有金牙。

我说过，吹猪可是个力气活，要想把猪吹得跟气球一样，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当看到别人吹猪，金先生总是不由自主地撇嘴，村长看出金先生不服气，就说：“金先生，看你肚皮大，气足，要不，你试试？”

金先生哈哈哈地笑，拍拍村长的肩，大声对众人嚷：“村长让我吹猪，一村之长，我不能驳他的面子，说真的，吹牛我不行，吹猪我倒想试试。”

说完，金先生俯下身子，拿起猪蹄，深吸一口气，把嘴对在开口处，为了不丢面子，金先生拚命吹起来。

金先生的吹劲真大，只几口气，猪的肚皮就鼓起来，金先生偷眼看着，暗暗加大了吹力。

人群里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嚷起来：别吹了，别吹了，再吹就炸了。

金先生抬起头，嘿嘿笑起来。

金先生知道，不管是心肺肝，总归，有样杂碎到手了，可他知道，馋死也不能要，因为他有金牙，他是金先生。

金先生猪吹得好，又不要东西，村里的人更敬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