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感念

作者|闫俊玲

记得第一次去南阳，是八十年代，十三四岁的样子，到南阳日报去送自己写的诗歌，在慌乱和生疏中辗转等车、坐车，在羞涩和紧张的期待中惶惶而行，到南阳已是过午的时间。编辑们纷纷下班了，在一个小角落里默默地守候下午的值班编辑，我记得很清楚，那篇诗歌没有发表出来。

报社坐落在梅溪路和七一路交叉口的地方。一下车，城市的新绿和洋气咄咄而来，道路两边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让人心驰神荡，舒服得心里直哆嗦。还是写作的关系，我在邓州南阳之间来回往返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年后结婚生子，嫁为南阳媳妇，更是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两地奔波。虽说青春的恬淡闲适一点点被鞍马劳顿碾踏，但也在行走的过程中收获了见识和认知。

紧张繁忙的工作，去多归少的生活，让我对这个叫做“家”的地方熟知不多。南阳府衙周边的文化，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街巷不大，或热闹或冷清，也不管你离开多少日子，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多维画面就会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特别是它西边的一条街，这一条繁华的小街，到处是拥挤的人群，特色的小吃，热闹的街景，都使城市清新有活力。我每每步行在人民路上，都为他高大的树荫下热闹的喧哗迷醉。飒飒的树荫打在身上，让一个“南阳人”感觉到依靠和安详。

我于南阳每每如客人，每次回家，头顿饭总是在街上吃的，先生边一遍遍地催问着什么时间到家，边喊来亲朋好友一起吃饭。大有杜甫的《客至》之势：“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这种“偷情”式的往返，带来身体的疲劳，情绪的烦躁，疏离了与丈夫、孩子的情感。一百多里的路啊，这么近，又那么远。坐在车上，我听到了城市深处滚动的声声叹息，像极了城市广场上流浪艺人的弹唱，既引人入胜，却更多的是忧伤。

行走时对小女儿的牵手是我多年的习惯。呵！猝不及防密如雨点的亲吻，也是我对她惯常的动作，她开心的时候会撒娇地笑着，乖乖地回应我。那时，巨大的幸福会在心间炸开，舒服得不愿睁开眼睛。她不开心的时候会嘟着嘴，有些烦燥的撒娇似的推开我，我笑了，她怎么知道这深深地爱里面，藏着母亲深深的愧疚呢？

女儿在南阳的医院里出生。我的家人都在邓州，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先生的一个亲戚过去照应，生下女儿一天多了，孩子还没有拉出脐屎，我很着急，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看，忽然间，我听见扑哧一声，小女儿哼唧了起来，亲戚又出去办事了，怎么办？我躺在产床上心焦急了，中年得女，怎么能允许那些脏东西在女儿娇嫩的皮肤上停留呢？就急切地挪下床，忍着生产后的疼痛打开水管，笨拙地接水给孩子洗小屁股。冰冷的水，通过裂开的骨缝瞬间直刺到全身各处，至今，留下了手指怕凉的毛病。生下女儿三天后，因为邓州的单位有事儿必须我去办理，我无可奈何地咬咬牙，在冬月的寒风里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衣棉裤里，围上了头巾。到办公楼前下车时，身上已经微微出汗。我紧紧地拉扯住头上的毛巾，因下车的震动，大风还是一下掀起它，把巨大的寒凉从头送到了脚，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就是这股风，让我落下了见风头痛流泪的毛病。更为痛心的是，回奶了。孩子，从此没有吃上一口奶水。又因为工作繁忙身体劳累，干脆把孩子放在南阳，让亲戚帮忙带。没有陪伴的童年是失欢的童年，我该怎样弥补你呢？

距离产生美，更产生距离。无数个亲情分离的日子，唯一解忧的只有诗书文章。孤灯拉长夜影，我努力读书写作，无数个夜的守望中，一次次在文字中寻求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

感谢距离，让人产生思考。思索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中涌现出的伟大人物和事件。他们让我成熟，激励我成长。这里的农业，工业，现代文明，脱贫致富，特别是民生建设工程，日新月异。农运会后的南阳更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多姿多彩，红绿灯前的聚散，整齐崭新的楼群，生活富裕的小区，洋溢在人们脸上的笑容。这里，文旅发展已进入乡村振兴的框架，在希望的田野上建出多彩田园，讲好南阳故事，已成为文旅发展的方向、任务、效益的增长点。祖国在一天一天的美丽富强，南阳只是中国进步的一个折射。

南阳是一座月季城，十多万亩的月季种植面积让人如临花海，月季园更是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有鸟巢月季园、中国月季博览园、世界月季大观园.....让人傻傻的说不清！这么多！到底该去哪个地方呢？花美气香的月季园，在四时常开的诗海里，宋代大诗人杨万里的《腊前月季》是它的真实写照：

“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一尖己剥胭脂笔，四破犹包翡翠茸。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折来喜作新年看，忘却今晨是季冬。”

一个周末，我带着孩子在南阳月季园里看月季，美景让人开心迷醉，忽然间看见路边一个青年女子微笑着敞着衣服奶孩子，她两只肥胖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乳房，闭着眼睛一边香甜的吭吭着、吸吮着，一边美滋滋的踢动着小脚在母亲的肚皮上荡来荡去，女子一会儿笑着把孩子的小脚拿起，一会儿又放下，不时地笑对自己的丈夫说:看！你娃又在踢我......又想起让孩子没有奶水吃的事儿，心一揪，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十岁的小女儿看到了我的变化，轻轻地把我拉在她的小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小声说：好妈妈，别再想这件事了，我虽然没有吃奶水，你一样把我养这么好......爱你，妈妈！她居然在我的泪水上亲吻了一下，霎时间，心，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了。我甩甩头看了看这座举足轻重的迷人城市，忽然间感觉有许多赞词可以加之其身，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轻松、光明。

在南阳的滨河路上行走，我有一种到大城市的感觉，岸上百花香艳，水畔杨柳翻舞，腮上微风轻扬。我非常喜欢他，喜欢他工业路头彭家胡辣汤的醇酽味道;喜欢他南阳府衙特色小吃的痛快淋漓;喜欢梅溪沙生活书店让人唇齿芬芳的阅读；喜欢在向阳荷花广场研看形形色色的玉器商贩千姿百态的人生，走近倾听他们的喜悦和哀伤;喜欢他到处拥挤的人群，流动的七彩繁荣......白河，如我宽容温暖的母亲。每到南阳，我必站在白河边热望，近水远景中，有着我意气风发的青年，渐行渐远的壮年，不期而至的老年。

白河，是城市的文脉，是城市的未来。丽水佳韵，滋养着这个城市的生动和灵性，卓越着城市的扩大和包容。在白河上荡舟，先生买了烧鸡、花生米、一瓶南阳的卧龙玉液，小舟不系，喝聊不误，兴至，大醉而归，其喜洋洋！离家外出，几天后便神思不宁。刚开始认为是想念孩子和家人，后来与孩子和家人一起外出，还是心下恍惚，惴惴不安，才明白牵挂的是这块生存的土地。所谓的故土难离也是一种心结。这一块土地给予我的记忆，如母亲给我的身体发肤。在文学作品里我用书写的方式反复回放这个城市，甚至在一阵潮热的空气里我都能闻见这个城市特有的气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吸引了无数的外乡人。九十年代南阳的房价400多块钱一个平方，现在早就破万了！这个熟美的城市，密集的人群，现代的高楼，让无数人的命运在这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这里成家生子，成为妻子、母亲，将来还会有其他的称呼。有时会假想：梦想是一块巨大的冰，南阳是一座充满阳光的城市，让它一点点融化为五彩斑斓的云霓......

今夜，我去南阳高铁站乘车，在温馨的路灯下，依然车水马龙，南阳，正以开放包容之襟，博大之心，迎接八方宾朋。南阳还在建设中，明天，你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又会给人以什么样的惊喜呢？

作者简介

ZUOZHE JIANJIE

闫俊玲，河南省邓州市文联主席、党组书记。南阳市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曾获河南省曲艺牡丹奖文学奖、奔流文学奖等多种奖项。著有散文集《另一种痛》《赤脚行走的月光》《女人是一种植物》、纪实文学《台湾村纪事》《我从台湾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