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和：真理、偶像和语言

真理、偶像和语言

苏小和

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任何人由於是一個人的原因，都會有一種關於真理的想像。當一個人的真理觀是錯誤的，當一個人根本不認識真理，他一定會在他自己的範圍之內假想一個屬於他的真理。這個假想的真理就是他的偶像。

偶像無處不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我把詩歌作為我的偶像，詩歌是女神，詩歌是謬斯，凡此種種，有一天我終於意識到，做一名詩人其實是一次危險的行動。奧登說，「時間無法容忍一個美麗的身體，卻崇拜語言」。當作為一種語言形式的詩歌成為我的終極真理，我已經被詩歌埋葬了。真正熱愛過詩歌的人，應該有這樣的體驗，詩人的語言在詩人自己看來，簡直具有越過時間的能力。

然而但我讀過《約翰福音》之後，我意識到真正的語言是創造者本身，真正的語言是上帝說出一切生命，真正的語言是永恆的，時間和空間不過是語言的一件小作品，詩人的作品應該是對上帝的讚美，或者是對人的存在光景的哀歌。

有時候我看著自己寫下的詩歌，要麼顧影自憐，要麼釋放身體，一生的寫作，其實和語言無關。為什麼會這樣，因為詩人都是以語言為偶像的崇拜者，當一名詩人把他的語言當成偶像，這名詩人已經死了。

由詩人的語言現象說開去，中國人關於天道的描述也是這樣。如果天道上帝是抽象的、靜默的，那麼任何中國人對上帝的語言想像，都是在試圖取代上帝。也就是說，中國文化傳統裡面的經典著作如《論語》《道德經》，都是人的語言呈現，然而我們卻把這些經典解釋為真理的存在。這意味著我們把人的語言的呈現當成了偶像，把孔子和老子當成了聖人，從而堵塞了人們通向真理的通道。

人的語言的行為應該是為真理鋪路，而不是替代真理。中國知識人的工作應該是為真理的來臨修直道路。這不是我的思辨，而是約翰福音的啟示。有人在曠野大聲呼喊，“修直主的道路”。然而中國人至今不能理解這樣的思想格局，這是我們深陷苦難和無知的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