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之北（长篇小说连载四十四）

俞倩是被放学回来的花子的女儿给惊醒的。花子的女儿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冰雪聪明的她对俞倩并不陌生。进屋后看见那个乡长阿姨正在睡觉，就调皮地上前用她的小手在俞倩的胳膊下轻轻地挠了挠，然后咯咯地笑着跑出了屋子。花子的婆婆听见动静从上屋出来时，小孙女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俞倩猛地从炕上坐起来时，感到有些天旋地转的，身子轻飘飘地像是棉花一样的毫无知觉。她连忙用双手撑在炕上把眼睛眯了起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她才觉得稍微有了一些知觉。她挣扎着起身来到院子里时，看见花子的婆婆正端着一盆面要去灶房做饭，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饭时。她不好意思地对花子的婆婆说：“婶，花子还没有回来呀？那我就回去了。”。

看见俞倩脸色苍白，花子的婆婆关心地说：“闺女呀，你是不是睡觉时着凉了，你看你的脸色。我看你今晚还是不要回去了，就住在我们家吧……”。

听花子的婆婆这么一说，俞倩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是睡觉时着凉感冒了。她强装笑脸对这个细心的老人表示了真诚的谢意，然后头重脚轻、步履蹒跚地往乡政府走。刘岭村是离乡政府最近的一个自然村，乡村公路修得平坦宽阔。来的时候俞倩用了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可这回去的路却显得漫长了好几倍。俞倩走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的时候，才走到了离乡政府不到五百米的卫生院。

走进卫生院的大门时，俞倩用生平最大的声音颤抖着喊钟院长……令她意外的是与钟院长一起出来的还有花子。花子看见俞倩后显得有些生份和不自在，就连俞倩向她打招呼时，她也有些爱理不理的。这让俞倩心里很不舒服，说实在的，对于这个花子，俞倩可是帮过大忙的。

那年俞倩刚到乡政府去下乡时，正碰上花子的丈夫因花子连生两胎女儿而对花子大打出手的事。当时，花子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可花子的丈夫、公婆却还在百般地虐待她、摧残她……时任乡妇联主任的俞倩当即在刘岭村召开了全乡“抵抗家庭暴力现场会”。在会上，她号召全乡妇女同胞勇敢地揭露家庭暴力等犯罪行为。并让请来的司法局的法律工作者现场分析这一个个惨不忍睹的“案例”，解答群众提出的各种法律问题，为那些长期生活在法律盲区的农民兄弟们讲解了法律法规基本常识……通过这次现场会的召开，全乡四个村再也没有出现过歧视妇女儿童、殴打家庭妇女的暴力和不文明行为，广大妇女群众逐渐在家庭中取得了“主人翁”的地位……

有着初中文化程度的花子，自这件事情以后就视俞倩为自己和众多女同胞的“救命恩人”，她在农闲或环孕检之机，常常来俞倩的办公室里坐上一会。每次来总是给俞倩带一些洋芋、鸡蛋什么的农产品，这让俞倩很是过意不去，就想法回送一些自己不穿的旧衣服什么的。这样一来，把个花子又感动的唏里哗啦的，她们之间的情份一下子深了许多。后来，刘岭村原来的妇女主任因年龄太大，工作力不从心等原因，经俞倩提名调整，换上了年轻而有文化的花子。这样一来，俞倩有时下乡晚了，就理所当然地住在花子家里。时间长了，花子的公婆和丈夫也慢慢对俞倩少了几份敌意。随着两个花骨朵一样的漂亮女儿的渐渐长大，特别是看到乡里四邻五舍的街坊们看见俞倩出入他们家时羡慕的神情，花子一家人在村里感到很有面子，他们才对俞倩从心底里尊重了起来。花子也的确没有让俞倩失望，她对村上的妇女工作做的十分尽心到位，计划生育什么的操心的事儿她全主动包揽了，这让村委会的成员乃至乡上的包村干部都对她称赞有加。特别是在那一年的全国妇联捐资兴建母亲水窖的工程中，花子因为工作的便利而为俞倩变相地提供了许多的“实惠”……俞倩从此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妹妹”（邢田语）刮目相看，关系亲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是，现在……

人情真的是寡淡如水呀！这该死的谣言一下子考量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与花子不再是以前的好姐妹了……俞倩的心中充满了酸涩。她不愿意再看见花子有意回避的眼神，在钟院长帮她打了一针感冒针后，她强打精神地快步离开了卫生院。但是，花子却在卫生院的门口喊住了她：“俞乡长，你等一等！”。

光是这一声听起来异常礼貌的呼喊就让俞倩心里一惊。她知道，她与花子之间的所谓的姐妹情份已然没有了！

“你什么事呀？”俞倩面无表情地问着，并没有回头。

“我，我……”花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没有事情的话，那我走了。”俞倩觉得花子可能是良心发现，想对自己刚才的冷漠有所表示才这样子的，便不想再与她磨叽了。

可是，花子却跑着追上了她，伸手挡在了她的前面：“俞姐，我有事要告诉你。”。

看到花子的表情有些凝重，俞倩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噢，那你说吧，啥事？”。

花子的两只手绞缠着，显得无所适从的样子：“县上的领导找我问话了，我……”。

“什么？”似一声晴天霹雳，花子的话让俞倩大吃一惊，她粗暴地打断了花子。

“就是前天中午，一个女的、两个男的，他们来我们家了……”。花子一边有些像背书一样地、机械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一边担忧地看着俞倩。一时间，俞倩的脸庞变得更加煞白，呼吸急促，她虚弱而困难地张大口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急得花子赶忙上前扶住了她：“俞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说，他们问你什么了？你要如实地跟我说清楚。”俞倩一手扶着卫生院的院墙，一手拍着花子的手背恳切地说。

“也没啥，他们就是问刘岭村的母亲水窖建了多少眼。都建在了什么地方？还有梯田、计划生育什么的，反正是挺多的……”花子有些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你怎么说的？”俞倩的大脑几乎就要停顿了，她多么希望花子说我不知道什么的就好了，可是花子却偏偏说：“我就如实说了呗。他们还让我带他们去看了呢……”。

俞倩气得真想掴一个巴掌给她，可浑身却连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她用双手扶着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之中，她好像听到检查院的警车呼啸着开了过来，她大叫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注：以上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