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听来的故事（二）

故事二：有人陪伴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

李阿姨是在婆婆住院后的第三天下午来的，她是一个人来的。第一次看见精精神神走进病房的她，就感觉这个阿姨特别不像是病人的样子，我还误以为她是来看望病房里其他病人的家属呢……直到看见她一个人出出进进地做检查、办理各种入院手续时，才知道她自己就是病人，心里不由地对这个独立的、浑身充满特别气质的阿姨有了一种特殊的好感！

84岁的婆婆耳聪目明，自从李阿姨入住病房后，她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我怕李阿姨不自在，就多次示意婆婆不要总看人家了，可是婆婆不但不听，反而还向李阿姨问东问西地：你多大了？哪里人？患了什么病？怎么一个人来医院了？家里人呢？……

天啊？！我的亲妈呀！这么多、这么直接的问题？你和人家熟吗？婆婆的直接和“八卦”让我觉得特别地不好意思……所幸李阿姨对我这个“老美女”婆婆也不反感，她微笑着逐一做了回答：70岁，镇上人，小病，老伴两年前去世了，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在上班，娃娃们忙，自己还行……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真的不敢想象啊――这两个相差14岁的老人就在这样的多问多答中很快熟络了起来。看到这两个刚见面的老女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我暗自在想：这要是换作现在刚见面的年轻人或是像我一样的中年人，如果其中一个人问这么多的问题，那另外一个人一定会以为这个人有神经病的。不然，干嘛要追着人家问那么多的事情呢……

刚刚认识的李阿姨和婆婆之间的话题不止于此，她们共同的、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关于各自儿女的家长里短……而她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对彼此家庭情况的熟悉速度让我惊叹不已！

第二次见到李阿姨时，她就直接说她的大儿媳妇和我年龄相同，还跟我问起了我老公和儿子的一些私事……诧异之余，就知道是婆婆对李阿姨“泄露”了我们一家人的“信息”，心里不由对婆婆的多话有了一点不悦……

在搀扶婆婆去卫生间的路上，我装作不太经意的样子暗示婆婆：“在医院里认识的病人也不是我们的亲戚朋友，没有必要把家里人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人家的……”。

对于我的暗示，婆婆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一声。但我知道，婆婆一定是听懂我的意思了！她只是不愿意向我解释而已！

回到病房后，婆婆一下子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了，并且好长时间都不说一句话，完全没有了下午和李阿姨聊天时的精气神……我知道她这是在和我赌气呢！

看见婆婆这个样子，我心里有些懊悔：什么个人信息不信息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名人，还怕哪门子的泄露呀？！为了弥补自己无心所犯的错误，我主动帮助无人照顾的李阿姨打水，取药，买饭……

李阿姨是因为两年前做过的脑部手术而入院做检查的，虽然说问题不大，但毕竟是70岁高龄的老人了，真的让人不放心啊！晚上李阿姨起床去卫生间时，我怕她不小心摔倒，就爬起来陪着她……一路上，李阿姨对我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还有些羡慕地说：你婆婆真幸福……

我不知道婆婆有没有幸福的感觉，我只知道，当我帮助李阿姨躺上床后，刚刚爬进陪护床――一把小小的“马扎子”时，她也开始嚷嚷着说要去卫生间，我只好艰难地从“马扎子”里再爬出来……如此这般几次，天就不知不觉地亮了！

去开水房提水，帮助两位老人漱洗后，我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医院外面去买早餐了。再回到病房时，发现李阿姨不在病房，病房里只有婆婆和另外一个病人及陪护的家属。

婆婆说李阿姨去前面的（门诊）楼上做检查了……做检查？我下意识地抬腕看了一下时间：7：15。这么早？哪有医生上班啊？婆婆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她解释说李阿姨说要早点去排队，晚了病人就多了……哦！也是啊！现在的医院可是人满为患呀！去的晚了，还真轮不上呢……

等婆婆吃完了早餐，看时间还早，我向婆婆表达了想回家漱洗后再来医院的意思，婆婆完全同意。同病房病人的女儿也说你婆婆精神不错，你就放心回家洗洗吧，有我们看着呢……家里其实离医院不远，来回也就20分钟的距离。

在我经过门诊大楼的时候，不由停下脚步向楼上张望了一眼：不知道李阿姨的儿子儿媳妇们来了没有？李阿姨有没有人陪着做检查？……那种莫名其妙的牵挂竟然也是那么的真实！

回到医院时，已经8点20了，同病房的父女俩正好要出去做什么检查住院部的楼道里人来人往，护士小姐们已经推着医疗车开始输液了。由于婆婆的血管太细了，每次护士扎针时都要特别地小心，给婆婆输液相对花费的时间也就多一点。怕婆婆紧张，漂亮的护士小姐总是在和她的玩笑中完成“扎针”的工作：奶奶，你恢复的不错啊！今天早上好漂亮呀……看到婆婆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笑着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护士小姐离开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这个秋天很少见到的太阳竟然意外地出来了。透过窗户穿进来的阳光恣意地洒落在婆婆的病床上，婆婆的满头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静谧。

温暖的阳光，“嘀嗒、嘀嗒”的药滴落下来的声音形成的催眠曲……不知不觉之中，我竟然爬在婆婆的床边昏昏然了……

“哐当”一声，我猛然从迷糊中惊了醒来，迷蒙中看向病房门口――一个披肩长发、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闯”进了病房……行文至此，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闯”字，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只能用“闯”这个字来描述她的忙碌！

中年女子进门后随意扫视了一眼病房里的病床，就直奔李阿姨的床头，用手拂了拂我放在李阿姨床头上的早餐袋……还没有等到中年女子开口，我的婆婆就直接对着她说：你妈妈去前面做检查了，你快去看看吧，去的时间长了啊！……中年女子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婆婆和我，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她只是明显有点意外的“啊”了一声，接着就“嗒嗒、嗒嗒”地走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婆婆的液体：还好，液体还剩下有三分之一呢！再抬腕看表，差不多已经9点了。我有些惊讶地问婆婆：“妈，你怎么知道那人一定是叫李阿姨为妈妈呢？”。婆婆不好意思地说：“她在县城里没有别的亲人，来的肯定是儿媳妇，昨天晚上你没有来的时候打过电话的……”。

“啊？昨晚打过电话？那她知道李阿姨今早要检查的事？”不知道怎么了，我也八卦了起来。

“应该知道吧！”婆婆幽幽地说。

我一时无语……

正好看见婆婆的液体不多了，就出门去护理站请护士为婆婆换液体。换好液体时已经10点多了，婆婆貌似不安地一直朝着病房门口张望着。我以为她是在等舅舅们过来呢，就对她说：“妈，你休息一下吧。这次你只是感冒，几天就出院了，我们没有通知舅舅和别的亲戚……”。

婆婆赶忙摇头说：“我没有等人，就是你李阿姨去检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呀？你买来的早餐都凉了……”。

原来如此啊！我在心里说：您老人家这是操的什么心啊？人家是有儿子媳妇的！

正要唠叨几句，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位戴眼镜的男子。男子也是直奔李阿姨的床头，不同的是，他第一时间问我和婆婆：“这床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开口。还是婆婆开了口：“你是她儿子吧？你妈妈去前面楼上做检查去了……”。男子“奥”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婆婆说：“前面那个是你李阿姨的大儿媳，后面这个是你李阿姨的小儿子……”。

我真是服了我的这个婆婆，她又没有见过人家的儿女，怎么就知道哪一个是哪一个啊？……婆婆笑着说：“我看出来的……”。妈呀？您真是神了！我问您了吗？……

婆婆猜的不错――中年女子是李阿姨的大儿媳，公务员，；男子是李阿姨的小儿子，私企老总。只是小儿子陪李阿姨回到病房后呆了10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走了，这其中打电话还用去了差不多5分钟。大媳妇在小叔子走了后，坐在李阿姨床边的陪护椅子上玩手机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也就起身离开了。她走的时候对着我和另外那个陪父亲的女儿说：“我妈的药完了你们叫一下护士。”……

李阿姨说孩子们特别忙，刚刚小儿子已经问了主治医生，她的检查情况还好，没什么问题。大儿子在城里忙公司，小媳妇子还出国在外面呢，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说起自己的儿女来，李阿姨显得非常地自豪和有优越感。同病房的老伯感慨地说：“他姨呀！我觉得儿女们事儿干的大不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老了，身边没个人不行啊……你看我女儿和这个老人家的儿媳妇，陪我们这么长时间，这是真的好，实实在在的幸福啊！……”。

李阿姨一时语塞，我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当晚，因为在医院里休息不好，回家住的李阿姨因为降血压的药喝得过量，差一点出了问题……

李阿姨一个人在医院里又住了两天，第四天的时候，她依然一个人办了出院手续。

瑀瑀独行的李阿姨明显没有入院时的精神状态好，看着她远去的孤独背影，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