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地黄花

（一）想当初分开有很多世俗的原因，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何况即使是有了这个如果。挣扎，反驳，到最后依旧是两败俱伤。浮尘往事过眼烟云，过去就算，哪还允许我洗牌重新开始。

岁月如梭，再见欧信阳时他容颜依旧，只是岁月的历练使他多了份沉稳，执着和不羁。他笑问，好久不见，还好吗？眼前的人的确是我的旧好，可那又怎样？当初我不念旧情一意孤行，伤他至深。即使我现在痛哭流涕，他也未必肯原谅我。更何况我也不肯低三下四哀求于他。

还好，转身欲走。

欧信阳拦住我，好久不见，我请你喝茶。

他一如既往温文儒雅，只是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行事莽撞的小丫头。

真的不用，谢谢，还有事，先走了！我婉言谢绝，抽身而退。

时隔5年，恍然如梦。

（二）萧阳问我，情况怎样？

我没有见到欧先生，我撒谎。

萧阳叹气，算了，短短的几个月，婆婆去世，公司股票停牌，公司面临破产的危险。萧阳消瘦的脸庞牵扯我的心，引来阵阵疼痛。我走过去换抱他，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萧阳。萧阳不知道我和欧信阳的关系，否则怎会让我约欧信阳见面？可是欧信阳早就知道我是萧阳的妻子，萧阳落到这个地步，绝非偶然，只怕是欧信阳处心积虑了很多年，心下一想竟打了个寒颤。萧阳说，下午宣布破产。我阻拦，或许还有希望。

我约欧信阳见面，通过一个熟悉的朋友，等到不确定的答复。程东说，欧总只有半个小时。够了，半个小时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算了吧小乐，程东劝我。我何尝不想算了，苦苦撑到现在，欧信阳是唯一的希望，如果就此放手，公司怎么办？萧阳怎么办？几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我不甘心，程东欲言又止，程东不要告诉萧阳。我说，程东是我和欧信阳故事的唯一知情人。欧信阳走后，程东也消失了一段时间，我结婚的时候，程东来过，说，小乐你太过分了，你毁了信阳。而我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决定恩断义绝，断没有回头的理由。往后我和欧信阳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这是我托程东传的话，记忆犹新。

在泓袍茶社，欧信阳迟了一个钟头，我耐心的等。见到他开门见山的说。我希望欧先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方案。

很抱歉，遇上点麻烦事。

没关系欧先生肯见我已经让我受宠若惊。我微笑，关于这个项目的研发案，我希望欧先生可以认真研读一下。

欧信阳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萧太太，我是个商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他嘲讽的眼神激怒了我。我明白欧先生，你下定决心要把海森逼上绝路！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愿意贷款给海森，想必你在里面出了不少力吧。你为海森设下这么多障碍，就是想看到它垮台，这是为什么？

海森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欧信阳啜了口茶，轻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给海森一条活路？

萧太太多年不见，脾气倒是大了，小心伤身。欧信阳眼里的笑意更深，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程东说的对，我来找欧信阳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我苦笑，欧先生，谢谢你。

转身欲走，欧信阳叫住我。

如果你肯和小样离婚我会考虑合作。

我苦笑！欧信阳，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萧太太是怎样的人，我不敢妄加评论，这是我的条件，你可以考虑！

外面天气突然阴晦，低低地压在头上，出了茶社，泪肆意而出。我对程东说，我低声下气地跪下求欧信阳的话，他会帮萧阳吗？

程东无奈的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要你离婚恐怕是第一步。

不，我摇头，我不了解他。程东，帮帮我！

程东眉头打结。小乐，我没有办法帮你。你不知道信阳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要走了，出来太久，信阳会生疑。至于是否和萧阳离婚，你自己拿主意。不，决不，这一刻我是孤立无助的。

（三）晚上回来的时候萧阳喝了很多酒，我上去扶他，被他狠狠甩开。

萧阳！

萧阳瘫坐在沙发上，滚，去找你的欧信阳吧！

终于到了兵戈相向的地步，我不会说，程东更不会，只有欧信阳！这个小人。他要陷我与不仁不义，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好，我去找他。萧阳还没有回过神，我摔门而去。

我跑到欧信阳家中，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萧太太，这么晚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用！谢谢！我来找你只有一句话，请你听好欧先生！我绝不会和萧阳离婚，除非我死。

（四）萧阳说我们离婚吧！这是我完全料想不到的。辗转反侧又回到了原点。

有一年路过西单街口，碰到一个算命先生说，丫头，给你算一卦，不收钱。我把右手递给他。他眯着眼睛瞅了半天随后一声长叹，你此生命运多舛孤老终生。我不信，那年我十七岁，笑魇如花。手相暗合天意！不久父亲去世，家道败落，母亲苦撑数年。大学毕业后，母亲说，孩子，离开欧信阳，算妈求你。母亲跪下！父亲不在的几年我遭遇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贫穷和疾病正欲夺走我的母亲，而我微薄的工资支撑不起这个家。我在抉择的边缘游离不定。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萧阳，他是父亲故友的儿子，我记不得见萧阳的午后有过怎样爱美的情节，我在深夜接到萧阳的电话，他热烈而执着，不过我们的爱情的附加条件是萧阳萧阳显赫富裕的家庭背景。我心里很清楚，这些恰是欧信阳不能给的。于是我下了狠心离开欧信阳，没有给他任何理由，既然不能回头就断的干脆些，长痛不如短痛，而后我风光地下嫁萧阳。多年后居然又是这样的结局。

给我一个理由。

萧阳说，谢谢你陪我走到这步，你知道我不能看着海森垮掉。

你见过欧信阳？

是的。

好，我同意离婚！

萧阳哭了，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到此结束吧！从此我真的是孤单一人，无牵无挂了。母亲去世后，那帮白眼的亲戚我都离得远远的，我风光的时候尚不待见他们，何况现在如此落魄。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命运多舛，难不成真应验了？

（五）萧阳结婚，我被邀请。新娘是我认识的人，叫琳达，身价百亿。曾酒后夜宿我家，当时我和萧阳情意笃定，并没有多想。可是我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恍然大悟。我第一次喝醉，在萧阳的婚礼上。程东开车送我回家，欧信阳坐在我旁边。

欧信阳，你和萧阳之间有场交易吧。我问。

他神情淡定，说，是的。

我的心有种被挖的疼痛。

他欲言又止，嘴角有丝苦笑，说，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的！出乎意料！我没有像离开你一样离开萧阳，让你很失望！看着我被抛弃很大快人心吗？我质问。

欧信阳突然转过脸对着我说，被人遗弃的滋味很难受，是吗？小乐。他第一次叫我小乐，眼神迷离而陌生。

萧阳用婚姻作为交换品换回最后可以赢的机会。他早已知道我和欧信阳的关系，当初的约见并不是偶然，是一场早已安排的好戏，我演了主角。而我却懵懂不知，这场角逐的游戏中，我连输家都不算，顶多是个牺牲品。想到这里不由地痛哭起来。萧阳大可不必这样，如果让我走我绝不纠缠。而欧信阳我欠他一个解释，一句对不起。可是说了又能怎样。纠缠只会让结越缠越紧，到最后窒息死亡悲剧收场。欧信阳为什么你不懂。我哭累了，昏昏欲睡，朦胧中有人把我放在床上。我听见轻轻的掩门声。

欧信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六）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是勇者，我不是。

我没有死的勇气，所以这一刀割的并不深。我活了下来。猩红的血犹如隔夜的茶，喝下诸多不宜。而我终究是饮了。欧信阳，此时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握着我的手。

欧信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立刻抽手转头。神情顷刻默然。像我是个毫无干系的人。

欧信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我倔强地问他，甚至做势要拔掉吊针。

不会。他说，如果你死了我更不会原谅你。

我久久注视他直到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他终是不可原谅我的。

小乐，我们都需要各自重新开始。

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们如何各自重新开始。

你要的原谅和我要的解释一样，是多余！

是的，没有如果，没有假设，所以回不到过去。我既然不能给他一个解释，又何必要他原谅呢！

等我好起来，已是深秋。

纵然我一无所有，仍然要活着。对过往既往不咎的活着。程东说，你怕是从来没有爱过萧阳。或许吧。萧阳怕是早已不再爱我。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再见萧阳我没有埋怨，说，萧阳，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胃不好不要喝酒，记得吃药身体最重要。

我对不起你，萧阳说。

我笑了，我也对不起过别人。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吧。保重萧阳！

琳达拦住了我的去路，说，听说你要和欧先生结婚了，真是恭喜了。

我脸色大变，吃惊地说，没有的事！

萧阳说，怎么可能，他昨天让程东在我这定了一枚钻戒。

他身旁的琳达对我似有似无的笑，像把匕首深深的插进了我的心脏。阵痛来自瞬间，那一刻我有些晕眩。

我在一个午后见到了他的未婚妻，体态丰腴，美丽端庄。我自愧不如。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重新开始，我说。

小乐，他突然温柔起来，祝我幸福吧。

泪，顷刻流下。

（七）欧信阳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我拒绝了。我没有勇气，黯然离开。来到一个没有熟悉气息的城市，过可以更加崭新的生活。我是个决绝的人，既然决定重新来过，段没有敷衍的理由。把欧信阳的记忆一点点抹去，不看新闻不听报道。可是我依然保持着喝茶的习惯，在茶社没人的夜晚坐在曾经可以怀念的位置啜一口回忆，对我来讲此生足矣。

突然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是欧信阳的妻子。

我叫住她，素月。

她愣住，料想不到我会记住她的名字。

她一定用了很久才记起我，说，原来是你。

我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欧信阳，问她，欧先生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她说，一场戏而已，你不要介意。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场戏！？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她走的很急促，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打电话给程东，说，欧信阳为什么要骗我？他根本就没有结婚还假惺惺的要我参加他的婚礼，他居然找人演戏，这个混蛋，你让他去死。我发泄完了。

程东久久没有说话。小乐如果你希望他死，那么你希望成真。是癌症······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我浑身颤抖。

他留了一盘录像带给你······

录像带是我和萧阳结婚是欧信阳录的，离得比较远，画面很模糊，不停地摇晃，我能感觉欧信阳心在滴血。

程东说，信阳说你不快乐，他指着你说，其实她心里在哭。小乐是这样吗？信阳说的对吗？

我居然没有泪，平静地望着欧信阳的遗像说，是的，程东。

这个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去了。

（八）记得那年夏天，木槿树下欧信阳问我。小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说愿意，那年我十八岁，和欧信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料我竟弃他而去。有些事情穷其一生都无法明了，错与对，得与失，爱与恨······这样的选择占去了大半个生命，到最后依旧两手空空。可是世人怎甘心苦苦等待于是一错再错终不能回头。信阳！原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