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佳肴天天见，犹记当年咸菜香

如今佳肴天天见，犹记当年咸菜香。

因为要学文科，那年我到县城一所中学就读。当时家里穷，大家都是一次多蒸点馍背到学校。由于一周回家一次，那些馍很容易放干，甚至能放成长了毛的“鸭绒馍”，撕掉“鸭绒”，掰开晒晒，虽然还能吃，但味道会变。这时如果有咸菜就着吃，当然就好多了。

当时班里坐在我前面的，是我见到过最漂亮的一位女生。她眸子里的一汪水，随时都会淌出来。长长的睫毛，细细的，翘翘的，仿佛易安的词句，一根根都压着韵脚，闭上时犹如花之待放，张开来就是春风来袭，哪像时下满大街的假睫毛，乍开了，像极了黑蜘蛛的腿。

她学习一般，常常扭头问我。一来二去，她开始私下里给我塞纸条，开头就喊我“云哥”。她说她是姐弟俩，很想有个哥哥照顾，就把我当亲哥了。我也回信，喊她“雯妹”，并在信中放言：今生谁敢欺负她，谁就是找死。我打小练武，细腰乍背，身强体壮，同学们都知道。她每天进教室都是笑着、跳着，似乎脚底下踩着跳跳糖。

校门口有个小卖部，我常去那里买咸菜。有一次她见了，就把我的咸菜要了去，不多长时间就多了一个碗回来，那端着碗的手，白皙、干净，仿佛校园里盛开的玉兰花。碗是热的，有点烫手，里面兑着黑芝麻、红花生，香的我啊，直想把脸扎到碗里去。

咸菜端到教室里，正埋着头的同学们，吸吸鼻子，然后纷纷从抽屉里抽出筷子，一哄而上，那不是一根一根地夹着吃，一筷子下去就是一捆儿，当时我心里那个恨啊！

她父亲是校教导处主任；母亲农转非过来，没有工作，住在学校，专职照顾他们姐弟俩。咸菜是她母亲炒的，吃着真得劲！以后我每次买过咸菜之后，她都会拿走，炒好了送回来。为了严防班里那些吃货，我把咸菜碗塞到抽屉最里面，但那管啥用？他们哪个鼻子不灵？再取出来，剩下半碗就算是心疼我了，实在剩的少了，我就用嘴嘬几下，啃一口干馍。

有人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其实真没有，不会，也不敢。写的信能装一箱子，但从没有谈过“爱”字。只是看到她，我心里就舒坦，看不到，我的脸上就挂着失落。第二学年，我转到另一所中学上高三了。开始通了几封信，后来就再无消息。有一次，我坐公交途经西关汽车站，一个亭亭玉立、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正站在车站候车。没错，一定是她，但车子没有一点同情心，把我的视线使劲拽呀拽……

我把那段经历告诉妻子，妻子心灵手巧，如法炮制，炒的咸菜也很好吃。每次吃着吃着，就吃回到那个岁月、那个教室，眼前就浮现出那个脚底下踩着跳跳糖的女生……

稍一摇头，沧海桑田。那个年代的人，对于食物似乎都有着各自深刻的记忆。榆钱、白蒿、蒲公英、小蒜、柳叶、荠荠菜等，都会勾得鼻子酸、逗得脸上笑。而我，三十年来曾吃过各种各样的咸菜，但再没有嚼出那个滋味。我明白，生活中的很多回忆，看似在胃里、在眼里，其实都是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