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随笔：从前慢

外公在还不到六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工作，三个女儿每个月会给一些生活费。外公有一个弟弟，七十岁还在为生活奔波。

他结过一次婚，女方小他十九岁，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外公家从前是地主，外公和二公在青少年时期过过一段阔少爷的生活，但是后面打压地主，没收田地，还要戴上成分不好的帽子，外公很迟才结婚，那时候二公年少轻狂，参加过群殴，成分不好加上又犯了错，吃过几年牢饭，前十年还是只手遮天的阔少爷，后十年就变成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落魄汉，在那个吃饱饭都很困难的年代，他这样的人娶老婆是很困难的。

隔壁镇上有一个裁缝 也就是后来的二婆，样貌出众，冰雪聪明，家里条件不差，上过高中，考上了师范，但是体检查出心脏病，活不长，学校不收，她有一双巧手，不能上学，就在家做衣服维持生计，这样的人活一年算一年，也就不期待结婚生子了，但为人子女，不去完成所有人都应该完成的使命总觉得遗憾。

那一年他44岁，她25岁，他长她19岁，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他们怜怜相惜，二公不怎么显老，有一年我们在街上买东西，店主以为他是我爸爸，他长我45岁，如果是我爸爸，那也是老来得子。

虽然穷，但二公的那件白衬衫洗得干净，年少时家庭条件好也读过一些书，二婆是当时的知识分子只是遗憾没有进入大学的校门，他们除了年纪不相配，处境，长相，身份都很般配。

外公把马路边上的一家店铺给了他们，一个本来准备打一辈子光棍的人和一个本来不打算结婚的人 ，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结了婚。二婆在那边开了一家裁缝店，帮人做衣服，缝缝补补，二公有一手好厨艺，在餐馆里帮工。

那大概是我二公过得最快乐的几年，只维持了四年，二婆被病痛折磨得离开了人世，走的时候才29岁。后来的很多年，很多人给二公介绍一些离异的或者丧偶的他都拒绝。

他的钱夹子里放着二婆的照片，齐肩短发，明眸皓齿，眼光温柔。漫长的岁月里他都一个人，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