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红绶带（下）

家乡每年春季的沙尘暴都是一场噩梦，整个天空发黄，几米开外什么都看不见，树枝电线杆都被刮地横七竖八的，次日清晨，课桌上，椅子上，沙尘落得犹如百年老宅。

不过跟他同桌那段时间我的桌椅每天都很干净，他说他受不了周围都是灰尘，所以顺便都擦了，我反问，那后面的你怎么不擦，他不语，翻开了书。

我们都紧张的为生地会考做准备，凌晨五点半就坐在教室里背书，而他，每次都说没带书和我看一本，他不爱学习，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总是偷偷在他耳朵上，脸上，手上用红笔画圈圈，他醒来会冲我吼，可是没几句就憋不住笑了。

每次上课我听困了的时候，他的胳膊是我最好的枕头，而他总说我的口水流到他袖子上了，嫌弃的用袖子抹在我桌子上，他说他是铁打的，我就咬他胳膊，好深的牙印，他依然强壮淡定。

那时候我们都喜欢看一部剧，少年包青天，他跟别人说他是包拯，我是小蛮，刚开始会脸红，后来他再说就学着小蛮的样子拧他胳膊。

生物早自习看书困了，就看看窗户外面，他兴奋地拍着我的胳膊提醒我看窗外的日出，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从东边的山上钻出来，我的整张脸被照得通红，气氛变得怪异而又美好，光线越来越刺眼，我们却仍旧舍不得离开，直到生物老师站在旁边咳嗽了两声，我两才急忙收回视线。

一点都不意外被生物老师请去办公室，只是惩罚有点奇怪，我两多了两个徒弟，老师说要是下次周考徒弟没有进步，师傅就要去操场跑二十圈。

回到教室，两个徒弟便搬来跟我两坐一起，他开始清清嗓子介绍，他是师傅，我是师母，他是山大王，我是压寨夫人，我不理他，心想怎么会有这样厚脸皮不知羞的人。

每天带着自己的徒弟互相提问知识点，他比较凶，答不上来会罚抄，有时候提问的东西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以前，我最好的一门功课就是数学了，所以我总在他面前炫耀，他不甘，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开始好好听数学课，下课做数学题。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原本就夸他聪明，那段时间几乎天天表扬他，而他也还挺争气，关于立体几何那一章测验他得了全班第三。

他拿着那张试卷冲我嚷嚷要请客，而我，随便给了他一颗糖就把他打发了，那颗糖在他口袋里装了一周了他都没吃。最终，还是让我抢回来吃了。为此，他好几天没跟我说话。

春季运动会，紧接着五一放假，我出水痘了，整整一周没来上课。回到学校，他并没有按原来的顺序换座位，我跟他本该早就不是同桌了，他硬生生把我桌子收拾干净放他旁边。

我问他我桌子下面那盆花是哪来的，他说老师让每个人从家里带花，他想我生病了肯定不知道，就顺便把我的那盆也带了。

说得很随意，我却很感动。我吓唬他我的水痘会传染，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他让我别动，轻轻地从我头发上取下因为出水痘留下的结痂，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取完也意识到尴尬，平时粗暴的大男孩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天气冷的时候我很少参加课外活动，一般都待在教室里看看书，聊聊天。

而他每次打球回来都会夸张地告诉我：“你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冷”，我撇撇嘴表示不信，然后他就伸出手递给我说：“不信你摸”。

我迅速打掉他的手，心脏狂跳不止表面还要强装淡定。

因为爱看书，我成了班里的图书管理员，每周整理书柜他都抢着去，说我矮的像根葱。可是书柜被他整理的乱七八糟，很多不同种类的书被杂乱的放在一起，我只好踩着凳子一边骂他一边重新整理。

我的体育一直差，每次上早操他都要笑话气喘吁吁的我，然后拍拍我的头说，小矮子，多吃点，可是我最终也没有长高，却长胖了。

植树节全班要去种树，老师说大家骑自行车去，他跟我说，小矮子明天你就坐我的自行车吧。可是第二天我跟他吵架了，因为什么忘了，我赌气坐历史老师的自行车去植树的。

只记得我两当时都提着水桶迎面过桥，谁都不肯让开，头抬的一个比一个高，谁也不说话，僵持了半天，我推开他匆匆离开。

走的时候他推着自行车过来载我，而我径直走向了历史老师那边，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自行车。

回到教室，我好几次把他从桌子上推下去，蹭掉了他胳膊肘上的皮，他说我怎么那么坏，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解气吧。

在那个周末，我央求我妈给我剪了齐刘海，遮住了以前光秃秃还油腻的额头，他跟后排坐的男生说我变漂亮了。

我装作没听到继续写作业，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只是他说的很直接，很纯粹，听不出讥讽，虽然脸红，但是心里有点甜。

每个周一早上我们都忙着补周末留的家庭作业，那天早上，有个男生想跟我换座位，说有事地要跟他说。

我正急着补作业，随口不耐烦说不行，那个男生问为什么，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用洪亮的声音说:“因为她舍不得我”。

几乎全班都安静了，我火了，冲他吼，想换座位你自己怎么不换，知不知道姑奶奶这会儿很忙，然后搬起我的桌子跟那个男生把座位换了，从那以后，他一直坐后面，而我，再也没去过后面，直到分班。

初三了，学习好忙，老师老让我们出去透透气，可是作业却怎么也不肯放过我们，每天的试卷就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的洒落，需要背的公式、单词永无止境，昨天的试卷还没做完，今天新的又发下来了。

起初他会来我们班找我，有时候借资料，有时候是闲聊，有时候问题，而我一直对换座位那件事耿耿于怀，对他挺冷漠的，渐渐的，他不再来了。

作文竞赛通知得很晚，晚自习下了以后语文老师才慢吞吞地告诉我明天参加比赛，可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班里只有几个人了，四处借作文书却一无所获。

看到他们班灯还亮着，于是推门，令我惊讶的是班里只有他和年级第一的那个男生在讨论数学题，他很认真。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刻苦，这么晚还在学习，刚要退出来关门，他抬头看到了我，笑着问我怎么了，我说想借本作文书，他立刻转身从桌兜拿出一本厚厚的崭新的蓝皮书递给我，我忘了说谢谢，只说:“哦，那你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还书的时候写好了一片晾干的枫叶夹在中间，只有四个字，中考加油，快到他们教室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捏碎了那片树叶。

他不在教室里，至于他的座位，一直没变过，我再熟悉不过。

从那以后和他再也没说过话，校园里碰到了也只是点头相视一笑，直到七月份中考结束。

那天年级部组织集体劳动，大家都站在操场上等待分配任务，他走过来问我，为什么经常在路上碰见也不理他，我只说没有，便和同伴走开了。

回来的路上，捎我去的同学回家了没等我，我只能走着回来，刚走没几步，身后车铃声响得很急，我转过头刚要开骂，只见他载着一个瘦小的男生停下了。

很快，就把那个男生从他自行车上赶了下来，得意的拍拍后座说:“上来吧，我带你”，我笑笑，坐在了后面，他很自然把他的包递给了我，一路上他骑得很快，左摇右摆，感觉随时都会掉下去。

他很开心，觉得自己考得不错，然后问我考得的怎么样，没等我说，他便抢着说我肯定也没问题了，我只能笑笑不说话，到路口了，他说：“留个扣扣号吧，都毕业了”。

我想了想说：“算了吧”。

他低下头半晌，开口说：“没事，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下次再留吧”！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当时没有扣扣号，也没有手机，并非不想留。

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高中，我家也搬到了城市的另一头，我没有回去过母校，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过我，我只记得曾经，有一个蓝色毛衣的少年拿着一条红袖带惊艳了我的年少时光。

完

— END —

作者：一条，喜欢将自己的感受转化为文字记录下来，我还活着，我在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