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文学:乔俊岭散文|村有老物件

#三农高热选题创作#村有老物件

乔峻岭

每个人到了一定年纪,除了心底积淀着一些挥之不去的情愫外,记忆中还一定藏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伴流光渐去渐远,直到消逝。但它们绝不会在记忆中消失,这些蛰居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这些时光中举足轻重的老物件,一不经意,就可以勾起人们或甜美或幸福、或苦涩、或苍凉的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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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耧

每当看 到农民开上拖拉机带着播种机在田间播种时,就禁不住想起那时用木耧种地的情景。

记得在上世纪70年代,木耧在我们山村即是播种小麦的“神器",它能播种小麦,还能种莜麦、菜籽、荞麦等农作物,除菜籽、荞麦和谷子不用砬砘碾压外,其它作物还必须拿砬砘碾压才能正常出苗。

木耧,这个老农具,种地时,前面牲口拉着并有人帮着,后边人就扶着就摇着。木耧由耧架、耧斗、耧腿、耧铧、耧样杆等构成。每到播种季节,大人们在地里播种小麦时,村里的孩子们都非常好奇地跟在后面观看,尽管大人们不停地呵斥,可孩子们都不愿意离去,都想摸一摸,瞅大人们不注意还摸仿大人们摇几下,直到大人们要动手了才笑着跑开。由于它是通过畜力驱动,有简易的定量装置,中间有一圆形木球能在耧体的左右摇晃中确保小麦种子播种孔不堵塞,在那个年代就属于较好的农具了。我记得有一次过星期帮父亲去种麦。由于地块不平有坡度,父亲一人把耧有点吃力,耧老是往地势低的方向倾斜,我就站在较高的位置,使劲往上扳,以保持耧体平衡,减轻摇耧大人的工作强度。地块不大,几次下来,累得我是一点劲都没有了,坐在地边大口喘气。

民谚说:“麻、麦、豆,一指头” “菜籽、谷,一黄豆”。木耧下地后,耧把式双手扶耧把,眼睛也不闲着,要紧盯脚下土地,留意籽眼下种快慢。用耧播种有很多诀窍,如“三摇三不摇”,每一趟播种前,耧把式都要提起耧把紧摇三下后再将耧铧入土;反之,每一趟快播种到头时,要慢三下耧把后再把耧轻轻提起,确保播种的稀稠均匀。当然,摇耧也不是乱摇一气,讲究的是“一平二净眼观三,紧三慢三猛一掂”。耩到地里的种子不同,耧铧入土深浅、籽眼所决定快慢也不同,为此,先人们总结了一句句生动鲜活的农谚,如:“麦种深,谷种浅,菜籽影住脸” “谷宜稀、麦宜稠,麻子地里卧下牛”。

这样的播种工具一直持续到1983年左右,当时的武川县农机修配厂制造出一种便捷高效的小麦播种机,每台仅卖一百多元,村里人便纷纷购买,很快木耧被机播耧代替了。

木耧,它是一代人的记忆,它也是一个农业生产力的象征。在时代变迁、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农业粮食产量得到了巨大提升,但是,影响一代又一代的老式农业生产工具却在隐匿消失。老农具应该有个“家",让更多的人能够了解农耕文明的生产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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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

小时候,大人们常出一些土谜语给我们猜:东场上,西场上,两个小孩哭娘娘。我们异口同声回答“石碾”。

村里有一盘石碾,它象一名高龄老者,碾盘和石磙的齿痕,被岁月磨得滑溜溜光亮亮的。这盘碾子由一块圆盘巨石,稳稳地固定在一个地方。中间安一轴,绕轴装一石磙,石磙装框,框有孔,孔安插碾杆。推动碾杆,石磙就围石盘转动,从而,碾盘上的黍子或谷子或麦子被纷纷碾碎,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来。

村里的人经常不断地背着粮食到村碾推碾磨面,人来得多了就得等碾排队,这样村碾就不仅仅是粮食加工场地,不仅仅是劳动场所,而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座“乡校”,成为人们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场所。人们从谁家常来推碾,碾些什么粮食,是粗粮还是细粮,碾了多少粮食来判断各家的经济生活状况。若常碾小麦、谷子吃的是白面黄米,就知道这家日子过得比较富裕。若常碾些五谷杂粮,外带一些莎蓬籽和灰菜籽,就说明这家日子也过得差不离,是能吃上五杂面馍头的门户。若常来碾莎蓬籽和灰菜籽,外加一些五谷杂粮,就明白这户人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在受穷了。

穷家富户聚在碾子周围守着自家的粮食布袋或者簸箕箩筐排队碾粮,谁也不会笑话谁。一些日子过得紧巴的大娘大婶排队等碾,手里也不闲着,边纳鞋底边守碾排队,一张嘴也闲不住,说谁家的猪下了几个崽子,花的几个黑的几个,谁家把羊圈上的“大羊年年生,小羊日日长”的对联,贴到门上了,谁家的女婿拌炒面转了九遭一出子;又说谁家的新媳妇娶回不久,生了不足月的孩子,就掐指算了又算,众人又一起回忆她未过门前是否在婆家过了夜,尔后一阵会意而不屑的笑从每个人的嘴角荡开……然后再说七个月能活八个月不能活之类的闲话……,也有热心的眼活的插手帮个小忙,比如撑撑口袋之类的。直到该做午饭了,才心满意足地各自散了去……这盘老碾子是村里人气最旺,信息最灵的地方。

那时候,下放到农村的干部,就得要吃要住,就得要人照顾。分派到谁家,谁家就得负责。谁家可能摊上个什么样的“干部主”就成了村碾联想纵横的热门话题,并由此说起土改、支前、抗战等一些百姓与干部息息相关的故事。开朗泼辣的大嫂们听着说着会窃窃私语,吃吃地发笑。然而还会压低嗓门彼此说些荤腥话,什么“晚上回家别进错了门,一腚坐到了干部的炕头上”。“干部进家,你那口子进店,干啥?买把锁先把你那个门给锁上呀!” "锁上也不行,城里的下放干部忒能,带着万能钥匙哩!”疯话说多了笑得更欢,手脚也不使闲。追呀打呀拧呀的,把个村碾也弄得风风张张的。

石碾转动,转着农家的日子,一直转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不经意间,石碾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先是机磨碾,后是电磨碾,先是小的,后是大的,现如今已被全新的现代面粉厂所代替。回忆往事,虽然石碾已经淡出我们生活多年,但儿时村里人在石碾旁度过的时光和故事,却没有随着消失,而是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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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

儿时,村里人常出一些谜语让我们猜:石公公,石婆婆,咬着牙齿唱着歌,走千走万不出窝,吃的屙的一样多。我们争着回答:“石磨”。因为我们对石碾石磨太熟悉了。

打下的粮食,稻脱壳,麦磨面,当年我们这些农村娃,是伴着石磨长大的。那时,一个百十口人的村子只有一两家有石磨子,磨子使用前得抓阉儿。幸亏我家有台石磨子,使用还比较方便,可挑选拉磨的牲畜时,还是逃不过抓阉儿这道坎儿。抓上个好牲口,一两天就磨完了,次点儿的牲口怎么也得耗上三四天。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村加工厂有了第一台用石磨子改装的机磨机。这种磨面机不但工作起来噪音高,而且劳动强度非常大,最少需要三个人才能操作,工作效率虽然不高,但比起牲口拉磨速度快多了。

后来,随着供电事业的发展,村加工厂添加了电动的小型磨面机,什么时候需要磨面,什么时候将粮食运去,人家就什么时候给你磨,磨80粉还是85粉,由自己定。磨完了,只需要付几个加工费就可以了,非常方便;不久,加工厂又进了几台磨面大型设备,实行“用粮换面”的业务,统一生产,谁来谁换,就连附近村庄也到我村换面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粮食走向市场,磨面也市场化了,我们村里就出现了许多磨面机,还有磨玉米的,碾黄米的,市场竞争中,渐渐优上劣下,只剩下大的,好的,除了可以“以粮换面”外,还可以直接买面粉。后来,有人图个干脆,麦收一完就把粮食全部卖给面粉厂,吃时再买面粉回来;有人则把粮食全部存进面粉厂,什么时间吃什么时间取面粉,一家一折,存取自由。

哦,石碾,石磨,作为石器时代的佼佼者,伴随人类一代代生存,繁衍几千年。不经意间,石磨这个“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农民把“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石磨从磨盘台上掀下来,铺在庭院里、屋檐下。取而代之的,先是机磨,后是电磨,先是小的,后是大的,现如今已被全新的现代化面粉厂所代替。只有石碾石磨与人“情缘未尽”久久不愿“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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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箱

村头有一青石碾,家中有一木风箱。民以食为天,碾米磨面,引火煮饭,农家离不了。

小时犯了淘,便推着空碾疯转几圈,把木风箱乱拉几下。一旁,永远忙着的母亲会狠狠地骂道:“死小子,有你受的日子呢!”结果应验了,从7岁起我就拉上了木风箱:母亲在灶间淘米和面,我就得扇火烧饭。小小人儿,双手抱着风箱把,呼、呼、呼,费力地一下下拉着。起先,望着灶堂的火苗被扇得一窜一窜,还觉得蛮有趣,可时间久了,脖子发酸,手腕犯困。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顿顿如此。于是,这单调重复的活对我来说不亚于一种“苦役”了。

那时候,一架风箱,一座炉灶,一口大大的铁锅,是农家必备的饮事用品。它们像三兄弟,谁也离不开谁,任何一件离开了,都会使农家的日子破碎支离。

风箱,是一木制的长方形空箱,箱中竖立着两块小木板,小木板上缚满鸡毛,固定在两根横着的平行拉杆上,在箱外与一把手木柄相连,箱底留一出风的圆口,连接灶底入口。一推一拉把手,小木板即来回抽动,小木板上的鸡毛就生出风,风再从圆口吹出,进入灶底,于是,灶底的火焰就呼呼地燃烧起来。

我最烦母亲在大铁锅里炒莜麦,究其原因是母亲让我拉风箱。炒莜麦要掌握好“火候”。一忌火力太猛,火力太猛会使莜麦受热不匀,外焦内生。二忌温度过高或时间过长,高温或“过火”,易使莜麦炒焦。三忌“低温”欠火,温度过低会使莜麦“夹生”,入磨后易挤压成块。于是母亲炒时,拉风箱烧文火更显出是个技术活儿。期间母亲发觉火势过头,就对我说:“待扇不待扇。"我总回一句:“不待扇。”其实母亲是提醒灶堂里慢慢地悠着点火便好,并非询问。那时的我心里总是不待见拉风箱这活儿。母亲有时也会奖励一下拉风箱的我,中途会在某锅炒好的麦粒出锅时,留一碗莜麦在锅底,继续翻炒一会儿,直到将麦粒炒到金黄,俗称"黄莜麦”。母亲将黄莜麦倒在碗里,这样我边拉风箱边美滋滋吃着黄莜麦,浓浓的麦香顿时赶走了疲乏。

谁也未料到,若干年后,当电顺着杆杆线线从外面的世界延伸进村时,祖辈的活法开始翻新了。各家安上了电灯,电风箱被安在灶台,替代了老风箱,电闸一推,风吹火旺,省工省力。

2012年,我家搬进县城,住上了宽敞的楼房,先是用液化气罐,后接通了天然气管道,厨房电器也是一应俱全。

随时光流逝,我家的老风箱早已"离岗”,但它素朴简单的模样却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呼嗒一一呼嗒一一"的声音仍然回响在耳畔,似乎述说着老百姓的日子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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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火盆

每当冬季到来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奶奶的黄泥火盆。

小时候的北方冬天格外冷,取暖的主要方式是火炕。但仅仅靠火炕取暖远远不够,躺在火炕上身子热了,鼻子却冻得通红,嘴里还喘着白气,真是“炕烤背上暖,风吹头皮寒”。所以一个小小的黄泥火盆,成了漫漫寒夜不可缺少的器物,冬夜的梦也才会变得暖融融。

我家的黄泥火盆是奶奶亲手做的。做黄泥火盆时,奶奶首先取来上好细致无石子的黄土,接着把麻剪成一寸多长的小段。然后,把剪碎的麻和黄土放在一起,加适量的水搅拌均匀,这样泥就和好了。和好的泥“糟”放上几天,然后取来一个模具开始造型。粗型凉干后,再加细打磨,一个火盆就做好了。

在北方,还有一句一一“针头大的洞,牛头大的风”。冬日里,一个小窟窿就能带走屋里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热量。于是四处寻找凉气来源,不断用碎石锤紧老鼠洞;将门帘挂在屋子的外面;而且用高大的茅草垒一扇独扇的风门挡在屋门外。尽管如此,有时候还是寒气逼人。

那年月的夜晚,一盏油灯摇曳着一缕缕微弱的光亮,乏味的冬夜显得格外漫长。一夜过来,火盆里的炭火正好烧尽,北墙挂起了厚厚的冰,我们都赖在被窝里不起来。做好早饭的母亲又扒好了一盆火,父亲便把我们的棉衣棉裤逐一用火盆烤暖,然后一个一个地把我们叫起来,穿上暖暖的棉衣棉裤,喝碗暖暖的小米粥,上学的路上便不再感觉那么寒冷了。

黄泥火盆,唱着温暖使者的主角,还客串着美食的源地。一把大豆,一撮玉米粒,几个花生,爷爷就变戏法一样把它们变成香喷喷的美食。瘦小的玉米粒埋进去,过一会它就蹦跳出来,变成一个爆米花。有时候,爷爷悄悄把土豆埋进深灰里,慢慢地烧。闻到香喷喷的味儿,小孩子谗猫一样到处找,直到那冒着烟气的土豆被爷爷从深灰里掏出来,小孩才恍然。于是下一次,小孩子趁大人出门去了,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土豆悄悄埋在火里就上街玩耍了。等到家人闻到焦糊的气味,那黄皮土豆已经变成个碳灰堆。最温馨的爷爷烤着黄泥火盆喝酒,酒壶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大锡壶,一壶能装半斤酒。温酒时,爷爷和我坐在黄泥火盆边上,拉长耳朵细听,当壶中发出“吱、吱”声时,爷爷便说:“温热了。”我立即将壶从盆上提起来,放在盆沿上,爷爷就着咸鸡蛋自饮起来,每喝一口,都发出满足的笑声。

那时的时光是温馨的,听北风敲窗,几片干树叶在窗外飒飒轻响;看雪花飘飞,给院中的草垛披上斗篷。守着黄泥火盆的炕头上,绵绵是奶奶那些久远的故事和传说。火盆前的奶奶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在纳一双鞋底,或者补几双袜子,或者就那么比划几片布片,拼接成孩子需要的小书包。冬天日短,不觉中日影就从窗户棂上没尽了,黄泥火盆里的火也暗淡下去,小孩子打一个长长的哈欠,灶屋里响动锅碗瓢盆的序曲。爷爷就着黄泥火盆里微微露红的炭苗点燃了烟袋锅,烟雾缭绕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怡静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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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如今黄泥火盆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农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火炉子和暖气片已成为取暖工具的主流,但那份围坐在黄泥火盆边上的融融亲情,却永远温暖着我的心头。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武川县 乔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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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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