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不好看的手

人间砍柴 | 第10篇原创

我有一双不好看的手，真的，它一点都不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难看：手指干枯不规则，骨节奇大，手背布满深深的纹路，邹巴巴的，手掌粗糙，掌纹深陷到根根分明，不管是生命线爱情线还是事业线在这支手的手掌上面都可谓是深不可测。生活中，明明是一个货真价实的90后，却总是被看见的人说有着一双老人的手。

可能这就是万能的歌词里面写的“一双矛盾密布的手”吧。

都说手是男生的第二张脸，尽管我会定期的将手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但依然不如人意。我有时会想，如果今后结婚要戴婚戒的时候戴不进去会不会很尴尬？平时被朋友看见他们也会好奇的问：你的手怎么是这样的啊？熟的朋友就直接说好丑啊；不怎么熟的要么不说什么但是也能从他们的眼神里面看出异样，就算问了也会在后面补上你应该好好买个护手霜之类的的权当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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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说者无心，毫无恶意，但毕竟不是好听的话，心里难免有疙瘩。

因为这双不好看的手，所以谈恋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牵别人的手；所以每次大家拍照比剪刀手的时候我总是把手指弯曲到一定的弧度，让骨节显得不那么突出；所以每次坐地铁没有位子的时候我都是靠在不开门的那一侧然后将手插进口袋里；所以每次体检抽血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不去看护士的眼睛······

我自己都不喜欢这双手，还怎么能要求被别人喜欢？

特别是初中的时候，开始产生对好看与不好看的概念，更是对我的这双手深恶痛绝，一想起来便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关节对关节互相挤压，想让它变得向别人那样修长匀称一些，但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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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冬天大家围在火盆边将手伸出去烤火我总是自己走开，然后有一年冻得太厉害，左手中指最后一节上面被冻出了一个特别大的冻疮，那时候啥也不懂，我妈对我也是散养，只是叫我经常用热水洗手活络一下里面的淤血，后来还是继续肿大、破皮、出血、化脓、结痂，等到了第二年春末的时候才渐渐好了。虽然痊愈，但是却在这个本来就不好看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疤。圆圆的，占据整根手指的背部，像戴了一个肉色透明的戒指。

但是奇怪的是，自从那一年被冻得狠了一次之后，不管多冷的冬天，我就再也没有生过冻疮了，无论是手，还是脚掌，或者是耳朵，好像对冻疮这个东西产生了免疫。冬天的时候看到朋友肿的像个馒头一样的手背我总在心里暗暗庆幸。可能这就是鸡汤文里面经常说的那句话：总有一天，那些留在身上的伤口会变成你护身的铠甲。

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这个免疫系统的代价估计就是那条估计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疤了吧，不仅摆脱不掉，还又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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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蛮小的时候发生的事，差不多读初中的年纪吧。那天下午放假，和我妈一起去田里割稻谷，虽然是秋天的下午，但天气还是热的厉害，差不多28度往上走吧，反正我记得那个时候的汗啊像泼的一样，穿着短袖谷子的毛叶划在手上特别痒，时间久了被汗水蘸着有种在“伤口上撒盐水”的感觉。我记得我妈和我说过：插秧的时候别往后看，割谷的时候别往前看。意思是做事的时候如果一直将目光放在遥不可及的终点对此时的自己是一种折磨，影响手头的事，所以什么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来的。

虽然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也经常干农活，但那天还是不小心用镰刀将左手食指割破了，流了很多血，经过简单包扎之后继续割谷子。过了几个星期，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受伤的手指也慢慢好了，但是，就像更小的时候生的冻疮那样，伤口愈合，疤痕还在。也许可能是天意吧，这两个疤痕都在同一支手上，一个中指一个食指，一个在最后的关节另一个在第一个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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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留疤之外，小时候自己经常让这双手“饱经风霜”。农村的孩子大多是在田间山头长大的，除了农活之外还经常搞些“副业”。

春天刚来，万物复苏的时候会拿着一个小耙子，去到过了一个冬天还没开垦的菜园和地里挖野菜；再晚点的时候就去挖一种叫黄花藤，就是我们现在经常见到的蒲公英的草药晒干了卖；还经常上山摘牛角头，竖着长的紫颜色的，花蜜很甜，也是晒干了卖掉；还经常摘金银花等等；盛夏的时候就翻山越岭的撬起一块块石头，捕蜈蚣，都可以拿来晒干或者是放在火上烤干卖掉，连晚上做梦都是的，印象深刻，可能这就是我学习不好的原因吧。长年累月，手指与手掌相接的地方便起了一个个坚硬的茧，有时候用指甲剪剪它都是毫无知觉，换季的时候还会起死皮，特别是指肚位置，手贱一撕那酸爽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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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之前没出过县，高中之前没出过省，第一次出省是高考之后的暑假，去的广东我哥打工的地方。那时候虽然18岁了，却连公交都不会坐，电脑都不会玩，如何敲键盘还是用那部滑盖的联想手机给朋友发的短信请教才知道的，现在想想也是蛮鄙视自己的。我哥住在一个只有十几平方的小房子里，独门独户但是特别小，进门就是所谓的客厅吧，左边是小书桌，右边是上下铺，再往前便是阳台，给弄成了厨房，厨房右边是卫生间。那个时候自己不懂事，什么忙也没帮上，完全没有现在的十八九岁的孩子厉害。

广东的夏天特别热，有天晚上我哥下班洗完澡，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我当时看着我哥喝水的样子以为是什么好喝的饮料，后来才知道只是一瓶在冰箱里冰过的凉白开，后来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就特别心疼我哥。我哥写的字很漂亮，我一直都相信“字如其人”这句话的。他初中没读完就在家里的日历上留下一封信，然后南下广东打工了，脾气倔强，好玩好闹，狐朋狗友一大堆，家里很多都是他出去玩拍的照片，也喜欢买衣服，我现在每天穿在身上的衣服里面一定有一件是他给我的，不要误会，是不要了给我的，这估计就是做弟弟唯一不好的地方吧。现在我出来上班，被社会蹂躏了差不多四五年了，摸爬滚打，起落落落，才渐渐明白，他那个时候应该也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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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写的字真的很好看，一笔一划一勾一捺个性且有劲道，以前他上学时候的课桌上面都是他写的字，我读高中的时候手机没有普及他还给我写过信，现在好多年没见他写字了。前几年过年回家，无意中看到他的手，和以往相比也粗糙了许多，常年在外开车，风吹日晒，虽然现在已经结婚生子，慢慢步入油腻中年的大军之中，但在我心里，我一直都觉得我哥是我们家第二帅的，年轻的时候简直是翻版的金秀贤。

小时候我妈经常跟我说一些土话，简直土的掉渣，但是现在想想还蛮有道理，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可能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农村妇女所能表达自己想法的最简明有效的词汇。像“没有谁是带锅灶出门的”，所以，遇到那些货郎担或者在行走在每个村子里贩卖茶叶的人都会主动留人家吃中饭或者喝口水；还有“猪往前拱，鸡向后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谋生方式所以不要对人家评头论足，像“穿花棉袄睡猪槽”，不要在乎外表的面子，重要的是温暖坚实的里子，等等。

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写邻里和睦的作文，我在作文里面写邻居宋奶一直一个人生活，丈夫去世，儿子出门打工，女儿嫁的远，然后有次我家杀了一只鸡，于是我端了一碗鸡汤送给她吃。这都是我瞎编的。九几年的时候还很穷的，鸡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吃，我家人口也多，一只鸡都不够自己家里人吃。我在灶房低下一边生火一边把作文给我妈念，我妈听完就对我说了两点，一是不实际，写出来没人相信；二是太罗嗦了，文章要短小精悍。短小精悍这个词语我也是记到现在，就是我妈那个时候在灶房教给我的，我诧异于一个从未出过县城的农村妇女竟然也能给出这么独到的建议和说出如此“高深”的词汇。

估计所有人小时候都喜欢画画，我小时候也是，喜欢画莲花，简单，莲花的花瓣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我妈看了之后对我说，花瓣不要画多了，太多显得杂乱不好看。这个我也记到现在，所以，关于审美方面我也是随我妈，越简单的东西越喜欢。我妈是个好强的人，做事干练麻利，我爸经常在外出车，所以，家里甚至田地里，很多事都靠我妈，女人做的事她做，男人做的事她也能够做。

可能是会的东西多，所以受的累吃得苦也多吧。在我很小的印象里我妈是有两条很长很长的麻花辫的，但是只存在我很小的时候的印象里，而且只有模糊的某一个画面。常年都是没有蓄过过肩的头发，但我知道，她是爱美的，她也有自己的审美观，也有自己的独特的认知体系，只是，生活的重担让这些观念的建立越发的趋于大众化。父母那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真正的白手起家，想方设法养活一大家子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什么都给不了我们，却又把什么都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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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能青年旅店在《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里面唱道：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一边对自身价值进行着拷问，一边割舍着内心的情怀与个性。世间安得双全法，食物链顶端的人尚且多有取舍，何况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无论是冬夜的酒还是清晨的粥，都在恰当的时间发挥恰当的作用，前一个暖心，后一个暖胃。

“世界上完美的事太少，我们不能什么都想要”，对于这双不好看的手，现在有时间我也会将他抬起来仔细观察，虽然看了二十多年了，但还是觉得不好看，却没有以往那么深的执念了，毕竟除了不好看，他不比任何的手差劲。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经历的累积，渐渐明白生活中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回不去的旧时光、买不起的刚需房、追不上的末班公交、甚至中午公司大楼的电梯都挤不上。我们不得不试着和昨天的那个自己和解，时光回不去就用力把握当下，买不起房子就把租的房子收拾干净，追不上公交车不是还有小黄车么？一双不好看的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你嫌鞋子不好看，还有的人没有脚。

不管以前的那个自己或好或坏，都是一点一点的过去拼凑成了现在饱满完整的自己，插秧的时候别往后看，割谷的时候别往前看，不是认命，不是算了就这样吧，是学会释怀，学会知足，学会全力以赴之后再对自己说一声尽人事听天命，或许还有更适合的东西在前面等着我们，对于那些我们所不能拥有的，可能都另有命定的主人吧。

有些东西不完美，但并不代表他不美。如果这双手像《寄生兽》里面的小右一样拥有独立的生命，我会对他说一句：谢谢你，辛苦了。

微博：黄大明-

近朱者赤，近我者...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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