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我羞于面对你

几十年前

我像被追急了的罪犯

慌不择路逃出村庄

把父母的泪水斩断于屋檐的滴答

把村头老榆树的叮嘱

抛在苜蓿花的深处

把我的胞衣

远远地甩在红尘之中

把追着我的大黄狗的门牙

磕在路边丑陋的大石头之上

在黑夜的掩护下

我向着光亮的前方

不停地奔跑

如今

还是在不见五指的黑夜

我潜回故乡

再也找不到父母的坟头

找不到乳牙的踪迹

找不到榆树枝头的榆钱

找不到藏猫猫的树洞

找不到父亲挂在屋檐下的红辣椒

找不到和我亲如兄弟的

镰刀 铁锹 犁铧

和那顶破草帽

它们早已被岁月埋进了发黄的册页

陪着父母亲拉呱

家长里短

没有了牛哞哞的亲密无间

没有了羊咪咪的你追我赶

没有了鸡飞狗跳

没有了碧绿的小溪小草

只有无边的欲望

燃烧着天空的孤寂

拍拍自己残留的孤本一样的疏发

晃晃自己佝偻的弯弓一样的躯体

再想一想隐匿在灯红酒绿里走远的青春岁月

一行浊泪潸然而下

抚慰我尖瘦的双颊

面对故乡

我羞于启齿

羞于表达

羞于说

我是它漂泊远方的牵挂

黎明要来临

听不到鸡叫

也看不到故乡的微笑

在最黑暗的时刻

比几十年前要狼狈千万倍

落荒而逃

但这一次

毫无方向

故乡

我羞于面对你

羞于请求你饶恕并接受我的忏悔

我知道

从此以后

我

再无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