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戚戚说《凛冽的疼痛》

祭与念

2020年07月05日 红色冲击

二OO四年十一月末

在网上认识阿坤。那时候，我对他说，漂亮女人没人要。单身，合租公寓，没有工作。阿坤问我，拿什么谋生。我说，喝风。他，将信将疑。终于，视频发出邀请。看看如何的漂亮，怎么没人要。呵呵，他居然信我胡诌。

网吧里，阴暗，显示屏越发刺眼。其实，才是黄昏的午后，耳麦里SHE的半糖主义，节奏而有韵律。像静波湖泛起的涟漪，一圈圈，绿郁而蔓延着冰凉的美丽。阿坤说，嗯，如今网路上已经是美女绝种的时代了，你真的很稀奇。我说，让我也看看你吧，这样大家扯平了。阿坤传过来一张笑掉大牙的脸，说，我会跟我们领导申请安装视频的。他，公务员，干净的工作，干净的办公桌。他说，我要下班了，改天请美女吃饭。傍晚时分，与阿坤话别。

事实上，除了上网，大部分时间都是伴着音乐和创作度日。网络只是除了文字以外，安抚我思潮澎湃，汹涌心境的另一种排遣方式。有时，我会沉溺在孤独里，像个玻璃娃娃，没有灵魂和思想。

同学大都找到了合适的温饱的工作，我却倔强的不屑与金钱为伍。城市中，阴暗和喧嚣里，不想自己成为欲罢不能的商业机器，被物质和空虚驱使着，无休止地操作。

终究，生命不过是一场幻觉。别离和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二OO四年十二月初

青春该是纵情的时代，用笑容和真心看无聊的电影，换一朵朵皱巴巴的玫瑰。陷入爱情的人，其实，像患上cancer一样，无法治愈，这使我不敢涉足，望而却步。

Hi，今天的你很性感。他暧昧的字眼，像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只打了两个字，呵呵。阿坤说，我们见个面吧。手指在键盘上按着数字，单手托住下巴，连成电话号码。是孤独在瞬间绽放，莫名期待自己被这个素未谋面的，只有简单了解的男人所检阅，包括不足为外人道的伤口，让他知道我的忍痛，还有苍白的文字。

月光下，黑色棉衣，牛仔裤，没有刻意打扮，有的只是桀骜不驯的眼神，皮肤散发寂寞的声音。十字路口，约定的地点，阿坤，迎风而力。他，挺拔，俊朗，虽然略微发胖，脸部仍然有着锐利的轮廓。我喜欢这个男人，果然，意料之中，他也是个干净的男人。

阿坤说，选个地方吧，我对附近不熟。我说，对面吧。那是一家干净的私房餐馆，里面柔亮的灯光，适合我们这样简单的人。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简单几样素菜。热衷素食的我并非怕胖，只是我生命的脆弱，无力，承受不了太过操纵并且油腻的东西。搞不清楚是谁先取笑谁的，好像早已熟惯的朋友，是语言让彼此更加了解。象只手小心试一试水温，阿坤的温度令我沉溺，甚至无法选择，他朋友的来电打断了我的意境交织。他说，辛苦了五天，每个周末都和朋友去消遣，放松疲劳。问我，你去吗。我凝视着他说，有机会再说吧，我该回家了。

走到那个一眼就认出彼此的路口分了手，我们背对而行。虽然，只是短暂的见面，已经半年了，但我却记住了他的温暖。

二OO四年十二月底

再次见面，一个狂风飞雪的周末夜晚。阿坤说，如果能和你这样的女人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一定会永生难忘的。我想，或者一张白纸还有点儿明亮的色彩斑斓，否则，时间久了，会泛黄而潮湿。一个不讨厌的男人，冷冽的刺激，没有急促，没有拒绝。

出租车沿着城市街道慢行，雪很大，令它无法飞驰。阿坤让我直接到大厦写字间找他。打开门后，迎接我的是那张温暖的脸，房间内三个人，他的朋友们正在网路征战。其中一个带着女友的男孩嬉笑地说，呦，哪来的美女，如何称呼，阿坤，赶紧介绍啊。他一屁股坐在电脑前回头看我，一脸尴尬，还是你自己介绍吧。坐在阿坤对面的另一个好像很了解地说，不用多问，请直接说出你的网名。

看着这些散发着时代精致气质的男人，他们心里太多的淳朴和温暖东西，是我曾经期许的，只是落拓，寂寞，尘世喧嚣淹没了所有。

走过一条街，先去永和豆浆吃口便饭，大家研究去哪儿消遣。阿坤问，你想吃什么。我懒散地回答，豆浆泡面。他狂笑不止，说，是谁带来的女人，怎么这么彪。多年来，只有他敢这样直白的奚落我，我居然一笑了之，无动于衷。只喝了一口，剩下的他全部喝掉了。外面寒冷的雪天，热腾腾的豆浆会令他的身体暖和一些。

我问，下一站去哪儿。阿坤说，今晚我安排，你就甭管了。他说得坦然，言语瞬间穿透了我冷漠的身体，令血液狂野，灵魂有了激情。诧异注视着坐在身边的男人的侧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他带来的故事，令我生命不再凌乱而荒芜。

大约九点钟到了预订的包房，他的朋友陆续又来了几个，有男有女，很热闹。拼酒，摇骰子，猜点数。我说，你怎么不唱歌，他说，必须把酒喝到位了才能发挥实力。我笑着说，我等着。果然，在包房落脚处已经被酒瓶几近占满，他们开始K歌。阿坤第一个唱的是陶喆的小镇姑娘，他有一副好嗓子，用情也很浓致，好听。在他一直催促下，我唱了一首刘若英的后来，很悲哀的腔调。不错，没看出来啊。阿坤鼓掌，带动了其他人。我想，他没懂，那是展示我疼痛的心声，似乎也预示了和他的后来。

点了根烟，习惯性地递给我，我试探性地伸手，他立刻严肃地抽了回去，说，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女人抽烟。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那一刻，我的沉沦。偷偷拿了他的打火机，只是想，这是我今生唯一纪念他的东西，他不知，他的随身之物，他的气息。微妙的幻思，午后的黄昏，系上围裙，两个人在厨房忙碌，边做菜边说话的情景，甚至，为此放弃了漂泊，抗争，最爱的文字。

结束了，各自告别。出租车驶往宾馆，车窗外明亮的街灯，似乎模糊而暧昧。聊天记忆浮现眼前——

厌倦了生活，试图逃避。我说。

不要失去信心，要调整心态面对。他说。

麻木得无法快乐，更没有精力和时间为人付出。我说。

尽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欣赏美好，也是你的权利，红颜易老的。他说。

是的，琐碎平淡，没有托付的人，只有虚幻。我说。

那么，让我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不排斥一夜情。他说。

......

大大的落地窗前，远处星星点点。对我来说，阿坤就是一场劫难，对定力的考验。雪天，迷惘的证明，很充分。褪却所有衣物，赤裸呈现。没想到你并不是很瘦，他说。二十多年只长这么一点儿肉，还不可怜？！酒精的作用，含糊快乐的声音，漆黑的夜晚，泻下银光。他的吻，短短瞬间，共同的游戏里，感觉到自己脸上冰雪消融的笑容。再次拥吻，双手捧住我的脸，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问。看我的眼睛，只要记住我的眼神就好，它会关注你一直到老。我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了怎么办。他说。我仰起脸，感受他微微的醉意，他的亲吻和缠绵。由陌生到沉浸，深浅，热烈，云飞，雪落。

中午十二点前，我都在他的怀里依偎着。想去冲个澡，他拉住我，说，别走...后来，他又沉睡，我把自己收拾干净不告而别，让他自己去面对醒来后床单上大刺刺的红色冲击。我真的会为我的敏锐和直觉而付出痛苦，我的心好痛。最终结果居然让我提前知晓，什么也没有，拦上出租车，挥了挥手，再次告别。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手心里的红色打火机上，愣愣地看着刺眼的白雪，心也滴了红色的血。

二OO五年二月

没想到仅仅一次，短短一夜，真的预料的没了再见。碰到他不算巧合，阿坤天天挂在网上。我感性地问，有没有想我。他理性地回答，想念是一件多么费劲儿的事情。我说，给你念首诗吧，自己写的。

月华剪影成双/吻/丝丝凉凉/悄悄/悄悄

红红相思河畔/没留下什么/只有一道伤痕

飞雪天/犹/朦胧/遥远/爱的滋味

别，别。阿坤说。别让我感觉自己很罪恶，很龌龊。视频里，强作欢笑。没什么，只是一首诗而已。第一次见他，便知道不过一场游戏，只能任凭感情被他温暖的眼神，张扬的认真而功能失调。掏出药瓶，倒出几颗白色药片，吞下去。他忙问，你怎么总吃药。我说，身体不好当然需要调理。告诉你，如果，生命即将在黎明破晓前终结，那么今晚将是疯狂的一夜，做尽想做却不曾做的全部，死后不留任何遗憾，包括爱你。他，无言。

二OO五年二月

混杂着情欲和异常的镇静告诉他我真实的健康状况。当，肿瘤两个字发送出去的片刻，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会不会心脏迟钝地疼痛，血管里突突地跳动。幻想，是能够安慰我唯一真实的寄托。

他焦急地劝我去医院手术，我却例出数条不愿开刀的理由，最终，他放弃了。或许，他也突然发现，他的语言软弱无力。

二OO五年三月

新的一年。网路上真心祝福阿坤，工作步步高升，生活幸福安康。他说，基本都能达到，并且，他的目标还有一个就是追到一个心仪的女人。他说，不小了，恋两年就该定下来了。我说，等你确定了，让我见见呗。他说，那可不行，你还不把过去抖出来啊。这回换做是我无言了。

不敢再有丝毫暧昧的试探，怕触及无尽的范围，痛楚的只有我一个人，更不敢跟任何人倾述，尽管当今时代这样的男女关系已不算少见，但我不想失去他的些许关怀，即便是不用心的也好，哪怕点点。爱他的心，纯粹的隐匿在角落，血管中渗透着思恋的空荡。在汹涌素白的文字里，把心缩成一团，痛得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

恭喜，恭喜，终于向全世界宣布爱了。我把嘴角咬出血来。腥热的血在口腔里独自品味。心象清澈的冰水倾倒全身，淋得潮湿而寒冷。忍不住问，她一定很出众，不然，你怎么甘愿为她驻足，停下脚步。他说，没觉得有什么优秀的地方，只是很活泼。我最讨厌女人呆板，甚至厌恶。阿坤，祝贺你，并预祝你今生过得幸福。他说，你的病？我说，没什么，死不了，我一直都是脆弱而顽强的，我要等着看你幸福。他笑了，谢谢你。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等你将来做了领导卖你的私生活赚点银两改善生活。呵呵，这笑容的背后凝固了还没生长就被掐断的只属于我自己的爱情。深处的沉香，无法实现的美丽感伤。

二OO五年四月

突然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狂野的无法控制的凛冽，类似欲望的感觉，能让人心血沸腾的东西，一切都是过于短暂的。

翻开厚厚的日记，仰望灰白的天空，云朵疾驰速度中，似乎是倾斜的。失去思想，奢望温暖的生活，仍要继续，不是吗。文字比上网更容易让我安静。

窗外，一个全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勾住了我的视线。又一个干净的男人，伏在窗上，对他挥挥手...再见了...我的爱...靠在玻璃窗前，红色打火机傲然独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