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词话(28)

寒雪濯素心(原创)

许是岁数大了的缘故,那些童年时的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往事,总在不经意间如放电影一般,在脑中浮现,而且越来越清晰,反倒是现在经历的事总也记不住了。诚如我们常说,老了老了,过去的忘不掉,现在的记不住了。

依稀记得三岁时,因为贪玩忘了回家,在饲养院的草房里睡着了,急坏了父母,发动全村人找了一晚上,还以为我被狼叼走了,直到第二天自己睡醒了,顶着一头的麦草从草房出来,自此好多年我们村的人都叫我“丢丫头”。也记得四岁多时,有一次母亲让我去姑妈家借筛子,回来时老远听见有“收羊皮”的叫喊声,想起母亲说过收羊皮的人会抓小孩去卖,吓得我在别人家草房躲了一下午不敢出来,回家被母亲好一顿骂。

仍记得老院子门口那棵老杏树,春来繁花似锦,夏日绿荫蔽日,满树的杏儿招来了多少馋嘴的娃娃们。也记得村里那口水井,和井上的辘轳,那是小时候爹娘绝不允许我们靠近的禁地……

上学后,最喜欢做的事是从鸡窝里偷颗鸡蛋,到校门口的供销社换一把水果糖。还清楚地记得母校的那个铁栅栏校门,总是坐在那个小门的栏杆上晃过来晃过去。也记得每到放假,我们的教室就成了青年们的娱乐场,每晚提着录音机,穿着喇叭裤、高跟鞋,跳着我永远学不会的太空步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总是让我羡慕又崇拜。

再大一点,开始帮父母干活了。春来栽瓜点豆、薅草间苗,每天放学后铲草、喂牛羊。记忆中最怕干的活就是点豆子、点葵花。每到周末拿把小铲子,提个小筐子,沿着播种完了的地埂挨个种豆子、种葵花。春日的暖阳晒的人头皮疼,一次次抬头,那漫长的地埂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有付出的辛苦,就有收获的喜悦。浇过两次水,圆豆先开花了。不过几天时间,豆角已有小指头大小,只是还是扁扁的。再过几日,豆角鼓起来了,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地里摘豆角。豆角很脆,从头部轻轻一捏就炸开了,里面绿油油圆滚滚的豆子煞是喜人又诱人。吃到嘴里,更是脆生生甜丝丝的。只吃豆子还不够,豆角皮同样是我们的美味。从根部一折一拉,皮里面的那层薄膜就被去掉了,盛碗凉茶,或者干脆从水井中舀一碗井水,把豆皮和豆子一起泡在水中,不消片刻,豆皮就打成了一个个小卷,好多时候,这卷里还能包着颗豆子。吃一嘴豆皮喝一口水,清冽甘甜的井水,脆嫩香甜的豆,那叫一个爽!

到了胡麻开花的时节,娇小轻盈的紫粉蝶在大片大片紫莹莹的花海间翻飞,那景甭提有多美了。

到了暑假,村子就成了我们孩子们的乐园。十岁前,每年暑假,我的任务就是放牛、看瓜。我们看瓜可没有像闰土那样,在月光下拿叉刺獾。因为没有偷瓜的动物,晚上是不用去瓜地的。白天名为看瓜,也是很少乖乖待在瓜棚的。爬墙上树掏鸟窝,下到水洼摸鳖盖儿,捉了蜜蜂找蜂蜜,捕了蝴蝶做标本……满世界疯跑疯玩。到了晚上,麦场又成了我们的天下,藏猫猫、打仗、过家家……不玩到家长提着棍子来撵,是绝不会自己主动回家的。

寒假也同样随处可寻到乐趣。冬日傍晚踏着夕阳去接暮归的羊群。欢跳的羊儿们扬起的那层薄薄的尘土,被夕阳染成橘色,尘雾中,牧羊老人的吆喝声悠长响亮。而我总能在那几百只羊群里准确找到自家的十几只养儿,把它们赶回家。那时总以为是自己眼尖,记性好,后来才明白。是羊儿们聪明,它们记得回家的路。

若没有那次变故,我的童年少年定会一直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可是,人这一生,哪有万事皆顺风顺水的呢?变故总是突如其来,不给你任何的预兆和思想准备。12岁

那年,父亲承包了乡里收购甜菜的活。从没有经商经验的他们,由于经营管理等各种问题,赔得一塌糊涂。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原本还算富足的家庭债台高筑。债主成天上门叫嚣逼债,家里的粮仓被挖空了,稍微值钱一点的机械也都被拉走了。父母脸上愁云密布,家里再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在乡政府的调解下,债主们终于答应了让我们慢慢还。自此,我们一家走上了漫长的还债之路。

记忆中的父亲似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小到织毛线、做木工、修修补补,大到盖房子、种田栽树,文可唱小曲吼秦腔哼京剧,武可扛枪耍大刀,带兵打仗。(包产到户前,父亲可是我们公社民兵连的连长呢)可是这场变故,让父亲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

为了还债,父亲经营过各种小买卖、打过工、揽过活。那几年,每到寒暑假,我就陪着父亲到处跑。冬天,父亲从城里批发了红薯花生来卖;夏天,又把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拉到城里去卖。那辆破旧的三轮拖拉机上,寒冬,父亲开着车,我蜷缩在后边满车货物中;夏日,我就坐在父亲旁边,我们走街串巷吆喝叫卖,从没觉得辛苦。

债还未还完,又遭遇农村第一次大规模的规划,家家户户要重修房子,这于我们家当时的境况,无异于雪上加霜,愁坏了父母。为了省钱,父亲没有请一个工人,修房子的土胚是父亲和姐姐一块一块拓出来的,墙是父亲和姐姐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只是在房子上梁封顶时村里的人来帮了一天的忙。那年夏天,父亲和姐姐建房子,母亲一个人承担了地里所有的农活。

现在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太阳格外毒,每每抬头看到在烈日下砌墙建屋的父亲姐姐、看到顶着骄阳在田间劳作的母亲,眼睛都被灼得生疼!

也是那年,我初中毕业,考试时因三分之差,没能被师范正式录取,而是被录取进预科班,这意味着要交五千元的学费,这对于我家当时四壁如洗的境况,等于是个天文数字。我想放弃这次上学的机会,可是父亲不答应。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挪用他朋友委托他承包土地的钱给我交了学费,但是我知道,若非为了我的学业,欺瞒朋友,挪用朋友钱物,是父亲绝对不会做的事。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父亲唯一一次打破了他为人处事的底线。虽然,父亲最终以他在村里的德行威望免交保证金就帮朋友承包下了土地,也在后来还清了朋友的钱,可善良的父亲因为对朋友心存愧疚,义务给他们的几百亩地冬灌,也是在那个冬天,父亲经常泡在刺骨的冷水中,双腿造下了一生难以去除的顽疾。

都说父母养育之恩重如山,与我而言,父母的恩情何止如山啊,那是我穷其一生也不能忘、还不完的恩!

如今,父亲已垂垂老去,可每次回家,看到父亲,看着父亲那沟壑纵横的脸,看着父亲那双始终透着和善慈祥的双眼,我总会想,父亲这一生虽然算不上成功,但是,他以他的老实、本分、正直、无私、善良、诚信……赢得了身边人的尊重。这也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东西。

诚如海来阿木歌中所唱“人这一生啊,就一堆堆坎坷”是啊,谁的人生没有点沟沟坎坎,谁又能一辈子一帆风顺呢?但是,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不管生活给予我们什么样的磨难,只要我们心怀善念、乐观积极去面对,相信命运终不会亏待良善之人!

素心词话(28)

作者简介

马育花,网名寒雪濯素心,金昌市金川区教育系统工作。市美协会员,喜欢文学、绘画,擅长国画,作品散见诸多纸媒体或网络公众平台,多次参展并获奖。

素心词话(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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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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