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干了吧

墨朴草堂的生活

2021年6月21日星期一

在这个月亮无比美丽的夜晚，得知你的消息。五味杂陈，一片空白……

其实我对你算不上太了解，见面也超不过十次。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回老家一个哥哥的院子里摘香椿的那天。由于哥哥家长年不住人了，打开略带锈迹斑斑的黑色大锁，推开吱呀响的两扇潮湿且有点变形了的大门时，发现院子里早已是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不免有些触景生情，小时候曾无数次地走进这个院子，院子里有笑声爽朗的舅舅妗妗，还有可亲的哥哥姐姐们，一大家人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小院。如今，荒凉，冷清，物是人非，真的是人面不知何处去，香椿依旧很茂盛的景象……

就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我莫名地有点害怕，心扑通狂跳起来，毕竟这里很久不住人了。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体态肥壮的人闯了进来，同样，我的存在也吓你不轻。这个人就是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有点狼狈。

我才知道，你也是市里人，因为修行才刚租下这个老院子。当时的我，怎么看也不觉得你像是一个修行中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修道的人怎么也得是两袖清风，仙风道骨，一副超俗的模样，哪里像你这般：不修边幅，邋里邋遢，怎么看也是一个发福的中年大叔形象，而且还是一个浑身带着油腻的中年大叔。当时，对你的印象简直糟透了，心里暗自揣摩：没准儿是个假的修道人。

后来的几次碰面，都是隔三差五，断断续续，匆匆忙忙，在我陆续回老家的时候，碰见了就简单打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没有什么印象。

在此期间，对你的所谓了解都是从侧面知道的，都是村民们对你的只言片语的评价，基本都是一个主题：什么好吃懒做，什么不求上进，而且说你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大多是带有贬低与不屑一顾的成分。在村民的眼里，你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正常人放着好好的都市生活不过，跑到这里干什么呢？肯定是混不下去了，肯定是太懒了，等等的猜测。我也只是在一边听人们的议论，从来不赞同也不反对，保持沉默。

因为我始终明白：没有感同，永远做不到真正的身受。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任意地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去评判或者绑架一个人，这是不道德的，也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们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当事人自己。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认知不同，因而在彼此不同的世界观里不可能达到共识。因为不懂，所以不懂。

再后来，就是一年多以后了，因为帮你捎过一件东西，你要转账给我就加了微信。我还记得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微信头像时，我竟然也从心里冒出来一句话：你不配!我实在无法想象你那副拖沓的外表怎么撑得起这么精致的微信头像呢？但是心底升腾起来的那份鄙夷又让我瞬间觉得忏悔起来，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呢？外表光鲜又能代表什么呢？金玉其外的人多了，又怎么说呢？

随后的日子里，我会偶尔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什么去山里摘桑葚了，特别甜，什么坚持做早课晚课了，什么在逍遥洞修炼了等等。我对你发的这个微信圈从来不评论，最多也就是匆匆一瞥。因为在我心里，你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之人。

今年的4月份，再一次回到老家小住了几天，处于好奇，去了你搬了两次的破院子看了一下。这一次和你多说了几句话，因为我实在觉得你的院子太破了，我说，你的院子里苹果树长年不修剪，枝条疯长，打理一下多见点儿阳光不好么？还有这么大的院子，又是土地，种点蔬菜和花不好吗？没想到你还真听进去了，小院子也有了一点小生机。

两天后的中午，我看你实在活的可怜，就多包了一些饺子，是韭菜鸡蛋粉条陷的，然后端着给你送过去，你一时很紧张，能感觉到你接饺子的手在抖。下午再看到你时，你说给你的饺子很好吃，只是多了6个，吃撑了，吃20个正好。我说那你傻呀，不会剩下晚上吃吗？你果然真是人们眼里的痴人一个！

然后一个月又过去了，我再次回老家看到你时，你说中午来喝酒吧，我准备点菜，看着你那里仅有的一碟花生豆，我回去带来了刚从市里带回来的菜，做了几个像样的下酒菜，同时，也是第一次坐下来和你说话，也是唯一的一次喝酒，或许你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言谈中，你提到了杰夫。范德米尔的《湮灭》，又说到它是怎么打败的《三体》，幸亏我刚读了一段湮灭的介绍，否则，我的虚荣心一定会大受打击的。没想到外边粗狂的你，竟然看过那么多的书，懂得那么多的知识，这让我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第一次真正地认为，你确实不是一个凡夫俗子，你应该修行。你也是完全配得上你微信头像的那份精致。

我和你并没有喝多少酒，一直都在谈论人生，一些看法，貌似对你又了解了些。酒桌上你说今年就要走了，我笑而不语，觉得你在开玩笑。你没有解释，平静如水地再补充一句：再见我时，就得对着天空大喊一句：兄弟，来喝酒了！我就来了，你懂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信了，因为懂得嘛。

听到你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昨晚的深夜了，当时我正在仰望天空，凝视美丽的七彩月亮，和它对话。开始不相信你的消息是真的，因为你太年起了，还未满四十。四十是不惑之年，不惑，就是遇到事情能明辨不疑。而你确实做到了不惑，始终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痴，非常明了看来你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了，因为我刚翻了一下你的微信圈，发现你近一个月没有发圈了，而我竟然没有察觉到，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在忙些什么呢？说来说去，你在我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对吧？就是在我的心里，你微不足道，在村民的心里，你更是可有可无，你不过就是一个在人们吃饱喝足茶余饭后偶尔会说起的一个笑柄而已。可是，就是你这么一个小人物，一个没有分量的人走了，为何我的心里会莫名地不舒服呢？难受的非要哭，我哭你什么呢？哭你年纪轻轻，英年早逝吗？哭你白活一趟，不被众人理解的那颗痴心吗？还是因为那次喝酒聊天后，我突然对你有了一些小懂得呢？我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很纯粹。

再见你时，会在何时？何地？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我们是否还有机会畅谈一次、你是否已经修炼成正果，驾着祥云，仙风道骨地出现在我面前呢？你是否能告诉我你的三维空间，四维空间里都有哪些我这个愚人不懂的世界呢？是否我们还能再聊一次天，再喝一次酒呢？

冥冥中，我发现手里端着的酒杯是空的，空空如也。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这是那次喝酒共同背出来的心经。

今晚的月色好美呀！周围都是七彩的光环，你是否会特意过来和我道别呢？我不想告别，从来不想和任何人告别，这个世界来来往往，车水马龙，来去自由，该留就留，该走就走，挺好的！希望如你所愿，痴人走好吧！

还是忍不住走进客厅，斟了一杯酒，满满的，对着月亮，大喊一句：兄弟，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