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忆37——怀念，或遗忘

有一天去扶贫，进村入户，七十多岁的独居老人说，前几天住院了。我心中一紧，问他是怎么了。

“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啥都不记得了。”他说，医生说，与脑膜有关，好在，住了几天院，又恢复正常了。

原来，果真有这样的事儿，把什么都忘了，即便曾经最亲近的人，也不认识了。就像，我们打开电脑，按下清除键，瞬间，那密密麻麻的信息，成为一片白雪茫茫。

仿佛，一切都不曾有过。

生命里的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很想忘记吗？忘记那些疼痛难过甚至不堪的过往，忘掉那些爱恨情仇，让生命如计算器归零一般，以为，便可以竦身一摇，获得清明与轻松。可是，真的遗忘了，又惶惶地去看医生，才知道，那是比记得更难受的病痛。

从前听刘德华的《忘情水》，只觉得凄美悱恻，一声声，诉说着欲罢不能、想忘又忘不掉的情伤。大约，时间是最好的疗救吧，等那段迷狂的时光过了，走出来了，回回头，不免感叹，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傻气那么痴迷呢，竟是泥足深陷了，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其实外面天宽地阔着呢。

这样想得开通的时候，人往往已经放下了，淡漠了，曾经柔软的心儿已裹了铠甲，因为不在乎，谁也伤不到了。

欢天喜地吗？也未必。

再也不会那么死心眼儿了，再也不会为谁飞蛾扑火一般执着了，可是，岁月同时也将一份激越美好的情怀抹煞。

——终于能够将你遗忘，却也将自己遗失。

从前听曹卉娟的歌，被那首《遗忘》打动。“我试着遗忘所谓的地老天荒/一切刻骨铭心只是年少轻狂……回忆在发烫灼烧在我的心上/是谁说过最幸福的一种力量/是遗忘。”淡淡低沉的女声，流水一般的低诉里，流淌着无边的感伤，袅袅地，在心头氤氲。彼时的深情缱绻，都成了现时的殇，宛如尖利刀子，将心灵切割，凌迟。所以，想要遗忘，一了百了，所以，那最幸福的一种力量，是遗忘。

从前没有台历挂历电子日历的时候，家里用的都是老式的手撕日历，巴掌大的一个小本本，在墙上挂着，一天撕掉一张，就像日子，常常更新，常常遗忘。

也许，我们无需着慌去遗忘，所有已经发生的，就已成为历史，成为过去式，就注定要被遗忘，就像这宛如尘埃的生命，也迟早会被世界抹去痕迹，仿若一页日历被丢掉，一枚叶子飘落枝头，一颗流星划过茫茫宇宙……

我想起看过的一部连续剧里，有这样一句台词：这一世来去匆匆，如果能记得，就不要忘记，如果能爱，就不要去恨。

白居易在晚年，也还写过这样的诗句——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