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文轩
我对文学的理解始终不是主流的,也不是流行的。
我的处境,我的突喜突悲、突上突下,突明突暗的心绪,常常会被会使我无端地想起儿时在田野上独自玩耍的情形——
空旷的天空下,一片同样空旷的田野上,我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几块稻田,穿过一片林子,走过一汪水平如镜的池塘,走过一座细窄摇晃的木桥……
一群鸭子从水面上游过,我先是看他们争先恐后的觅食,用嘴撩水洗擦羽毛,再看雄鸭追撵母鸭,弄得水上一片热闹。
过不得多久,我就暗暗升起恶念,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团泥块,身子后仰,然后向前一扑,奋力将泥块抛向鸭群。随着一片浪花在太阳下哗哗盛开,鸭子呱呱惊叫着拍翅膀四下逃窜,我的心头按捺不住一阵兴奋;在歪着歪头看时,只见证悠闲坐在小船上抽烟的放鸭老头忽地站起,小小船摇晃着,他也摇晃着,用手指着我怒吼——声音在摇晃着,我捏着鼻子朝上哞哞几声,然后再捡起一团泥块更加用力的掷出,也不看一下水上的情景,就撒腿跑掉了。晃悠的怒吼追过来,在我耳边震荡着,我的心里却荡开莫大的愉悦……
我在田野上走着看,一只瘦长的河蚌在清清的浅水中于黑泥上划出一道优雅的细痕;看一只只肥肥的野鸭笨重地落进远处的河水中,犹如一块块砖头从天而降咚咚砸落;听天地相接处断断续续传来吆喝水牛的苍老声音;听大河中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船上异乡女子呵斥她娃的清脆嗓门……
看不够听不厌的田野,勾着魂,迷着心,让我痴痴地走,痴痴地耍。但,就在这不断上演的田野好戏让我流连忘返时,忽地就有孤独悄燃攻上心来,于是我慌张四顾,那时填野空大无边,自己成了蚂蚁大小,而田野还在一个劲地长着,不断地往四下铺展。后来,我爬到一座大坟的高顶上,在寂静的天空下转动着身子,觉得孤独犹如迷雾从四面呼呼涌来,我不由得大声尖叫;叫了一阵,就见恐惧从远处林子里朝正朝这边走来。我哆哆嗦嗦的坚持一阵,终于仓惶冲下坟来,朝着家的方向落荒而逃……
这些年来,总有这这少年时田野上的感受:兴奋着,愉悦着,狂喜着,最终却陷入走不出的寂寥、孤独、甚至恐慌。
我常常突然怀疑起自己的文学主张,并由怀疑自己的文学主张进而怀疑自己的感觉、见识、思维方式,甚至是智力。
就像魅力田野一般,文学还是不可抵抗地迷惑了我——更准确地说,那些文学理念还是迷惑了我,使我无法自已。就像在完成一个谎言,我也一直为我会所认同的理念进行着理论和逻辑上的完善。
我一直企图要让自己的文学理念成为无懈可击圆满的、合法的言说,因此我可能是一个更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自己的文学理念的人。
文学在推动人类文明进步方面是否具有责任?
文学是要将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退而言之,倘若生活就像那些作品所揭示的那样真的令人不堪,是否也应有另一样的作品存在——它不是模仿生活,而是让生活模仿它?
人类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文明,文学在其中的力量和功德是不言而喻的。难道现在文学要中断这样的责任了吗?
让生活向下还是向上,向善还是向恶?难道文学就完全没有必要对这样最起码的问题进行拷问吗?
页面更新:2024-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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