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午随笔

端午随笔

久已不写端午的文字，一是怕忆起旧时事，二是怕触及目前景，这两端都是惹人心伤的。离端午节还有两三天呢，可沿街一过，街边卖粽子的摊位就摆开了，还是现包现售，虽是生粽子，但粽叶的清香似乎带着熟粽子的味道直扑鼻端；市场上一走，卖草卖叶的也推山填海地占了市场很多的位置，总之端午节的味道已浓了。“端午节了，该去岳母家过节了！”我默默地念叨，如今只剩这一处可去了。正想着，岳母就打来电话，要我们提前二天去她那里过节。

是的，如今过节的确只剩了这一去处了。但在三、四年前可全不是这样的。那时我的母亲还健在，外公也健在。每逢过节，总是这家邀，那家喊的。我也一定要备好几份礼品，分别去拜望他们。虽时段错开，或中午，或下午，或晚上，坐在那里看一看，聊一聊，哪怕只是寒暄一阵，心里都分外的暖和，分外的开心。饭，他们也必定是要强留着吃的，而且是真心实意的留，虽只是鸡鸭鱼之类的家常菜，但在他们那里也是当大事正事来精心准备的。坐下虽已在猛吃，但他们还不满足，还在劝，还在帮你夹着菜，生怕你没吃够似的。看你吃得尽兴，他们才像完成任务似的，满足而开心。即使是端午，不算什么大节，但他们仍是不肯马虎。做好一大桌好吃的，热切地盼望着孩子们的到来。

记得十多年前吧，我的父亲还健在。每逢端午，粽子、盐蛋、腊肉、香肠，必定丰丰盛盛地弄好一大桌，请我的外公、外婆和我们来过节。那时的端午节还没有假期，还需上班。虽前一晚就已接到过父亲叫去过节的电话，但这日早上在办公室才坐下，他的电话就来了：“中午早点来吃饭！”我有些不耐烦，嫌他啰嗦，忙说：“晓得了！”就挂了电话。近中午，他的电话又来了：“饭菜都弄好了哟，早些过来！”为避免他的催，于是提前几分钟下班赶了去。进屋见外公外婆已在沙发上坐着了。父亲、母亲正忙着，看见我来了虽不说话，却满脸笑意地端菜上桌。一会就摆上了丰盛的一桌子。大家坐上桌来，母亲便给大家面前发粽子，一人一个；父亲便给大家拣盐蛋，也是一人一个。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热热闹闹的。此时母亲必说今年这糯米好，包出的粽子吃着才会这样糯；父亲也会表功他的鸭蛋是从农民手上买的，正宗土鸭蛋，而且他腌制的技术也是到家的，所以这盐蛋吃着才这样香，这样翻沙爽口。而此时，老两口也必会笑着互相挤兑，互相说几句看不起彼此手艺的话。大家笑呵呵听着，都说好香好吃，乐乐呵呵地过了这端午节。晚上，我们又到岳母家过节，那时岳父还健在，老人遇到子孙们也是开心不已，节也过得热热闹闹的。

十一年前的端午节，父亲生病刚去世了，母亲也离家到了江南二弟那里去了。我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时不时看着桌上的电话，下意识期待电话铃声能响起来。可从早上到中午，电话一直静悄悄的沉默着，终于没有再响起来。这个端午节就静悄悄的了，再也没有人来电话叫我去过节了！想着去世的父亲，想到去了江南的母亲，那眼泪就下来了。好在我外公还在，连忙下午去看他。八十多岁的老人感冒在床，见了我异常高兴，要挣扎着起来弄吃的，要我留在他那里吃晚饭。我怎好打扰，上街给他买来些食物，坐了一阵，就告辞了。晚上去了岳父母那里，老人依然办好丰盛的食物，款待我们。这个节还算过得热闹。

三年前我外公因病走了，过节时我能去的地方少了一处。他那房屋也随后拆迁，成了一片废墟，从此这一处就绝走了。只有平时路过时，看见杂草丛生的旧址，想起我外公外婆，心酸酸的。

父亲走了后，母亲一个人在老街住着。她平时生活异常节俭，但每逢过年过节她必准备得丰盛无比。儿女们孝敬她的钱，她每月超龄养老保险的节约下来的钱，都会一股脑儿拿出来，置办年节的食物，好让儿女们吃个够。到端午节时，她也会如父亲一样提前一天打来电话，要我们过去过节。第二日，也会早早就电话开始催。中午人到齐坐上桌，她的盐蛋、粽子、腊肉、香肠老几样也会摆满一桌子，照样不断地催促大家吃，气氛还和以前一样热烈而祥和。这时我们就会忆起去了的父亲和外公外婆，想象着要是他们还在该有多好。于是大家多了些唏嘘和感叹。别人不知怎样，我却希望在此时能说起他们、忆起他们来。虽不免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一些温馨的回忆。有人说，一个人从世间真正死去，是从能记起他们的人不在人世了算起的。倘若如此，随时能谈到他们、回忆起他们，不但使我们免于忘怀他们，更会让我们的下一辈、下下一辈也能记住他们，他们也就会永生了。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想，这乘凉的人总不该忘了这栽树的人吧

过后的两三年间里，我的母亲、我的岳父相继因病去世了，这过节更成了心中的痛。先前每逢节日，还能几处忙忙碌碌奔跑，去看看老人们。给他们送点礼品钱物表达点孝意，自己也在忙碌中快意而幸福着。如今节日来了，该去何处？该到哪里呢？谁还来电话叫我去吃饭过节呢？子欲孝而亲不待。手拿着红包却没有送处！脚踟躇而不知往何方，悲凉之意不由从心而生！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外公外婆，我的岳父，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又到今年端午节了，父亲、母亲、外公、外婆，你们也会在一起过节吗？

又是端午节了，谁还会一遍遍电话来叫我呢？正踌躇时，岳母邀请过节的电话来了。还算幸运，岳母还健在！虽近八十了，还是弄了一大桌菜来款待我们：盐蛋、粽子、鸡、鸭、鱼、红烧肉等等一大桌。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来。此时，我又想起了我的父母，倘若他们还在，也会热闹而幸福的。我想提起他们，更想有谁提起他们来。但我的儿子媳妇都不在，桌上的人毕竟和他们的关联不太大，而且大家正热闹而忙碌地吃着，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但我想，今后的端午节，在我孩子们的面前，每当吃着盐蛋、吃着粽子的时候，总应该会提起他们，忆起他们的。因为总希望孩子们能记住这根，记住这栽树的人呢。

2021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