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畔邳州城,多少楼台烟雨中

多少楼台烟雨中

李修运


邳州境内,运河两岸的庙宇文化,几度鼎盛几度衰亡。时代变迁,岁月过往,寺庙大多毁于兵燹或“破四旧”。提起庙宇楼台,人们更多地联想到佛教,其实,为了纪念历史上有功德人物,也要筑庙祭祀的,比如禹王庙,就与佛教相距甚远;关公庙为了纪念关羽的“仁义忠勇”,归于道教还是佛教?众说纷纭。历史的更替,社会的繁荣与衰退,大都与水密切相连,漕运的兴起,带动了运河两岸的物阜发展、文化发展和风土人情的传播;人们逐水而居,水兴则文化盛,水枯则文化衰;沿海文化的繁昌,即是极好的验证。现代高铁的蜂起,陆港的涌现,势必争夺以往一家独尊的水域文化,呈现文化多元纷呈的可喜局面;但水滋养文化的千秋事功,涓滴聚集润物无声的不绝渗透,则永远不会被其它文化所取代。


京杭大运河在家乡的土地上流淌着,灌溉滋润着我的身心灵,她像纲举目张的血管,连接着沟沟汊汊、汪淖池塘,滋养着流域内的子民繁衍生息,庙宇文化也随之悄然蔓延。我试图草绘一张大运河邳州境内的流域图,标注上历史传说中和现实硕果仅存的“四百八十寺”,想象着香火鼎盛,香客云涌的盛况;但纸上操作终觉浅,那一个个不太清爽、游移的小黑点,让我举棋不定,踌躇再三。唯恐一家之言甚至算不上一家之言的描述,会误导人们按图索骥,失望而返;只好悄悄骑车沿着运河两岸,在迷蒙烟雨中寻访着庙宇文化的遗存。


庙宇的外观虽然“远近高低各不同”,建筑特色差别不大,但每座庙的文化内涵却是特殊的,蕴含着当地特有的历史痕迹、民间传说、风土人情和乡韵乡俗。我更倾向于发掘庙宇文化对当地民风的潜移默化、感召渗透和血液传承。当地的许多史学考证成果,在此也多加采用,但绝不道听途说。历史区划更迭频繁,邳州的版图有伸有缩,四周县区如涉勾连,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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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说禹王庙。在戴庄禹王山抗日阻击战遗址纪念园内,建筑规整,令人肃然起敬。因为历史久远,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事功泽被后世,不可磨灭,遍布神州;然其遗存杳如黄鹤无处可寻,各地都有禹王庙,谁也不可能拥有一件大禹使用过的铁锹或披穿过的蓑衣,但这一丁点儿不影响他的美名传播四海。司马迁在《史记· 夏本纪》有过貌似真实的叙述;孔子在《论语· 泰伯篇》中感慨万千:“禹,吾无间然矣。”意思是说:“我是一个要求完美的人,但对于大禹,我没有可挑剔之处啊!”邳州遭受水患之苦数千年,解放后才逐步理顺大运河水系,实现排灌有度,这要感谢众多大禹式的水利功臣们。禹王庙,既是为大禹而建,更为历代治理水患的无名英雄所建,功莫大焉!退一步说,即便大禹没来过邳州,又何妨?现摘录唐代杜甫的《禹庙》:

禹庙空山里,秋风落日斜。

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

云气嘘青壁,江声走白沙。

早知乘四载,疏凿控三巴。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禹王庙应为儒庙,或文庙。中国历来有借儒兴道的做法,也勉强可称为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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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城黉庙,又称文庙,是古代的学宫,即私塾或官办学校。在邳城原粮管所院内。文庙现存大成殿。康熙五十六年,由知州高魁标、朱尔融始建。嘉庆三年,邳州学政蒋震用江苏布政司拨款续建,称为新城学宫。1938年2月,邳州第一支青年抗日救国团在此成立,推举栗培元为主任,从此邳州大地燃起了抗战烽火。今存大成殿的纪念碑铭文,就是后来官至总后军事交通运输部顾问栗培元同志题写。1947年,邳县县政府一度临时设在此。


想到古代的许多小孩子在这里摇头晃脑念着“子曰”和“诗曰”,蹦跳玩耍,就自然联想起了宋代一首诗来:

春营小殿号披香,宣借天孙作学堂。

李白宫词多好句,侧书红壁两三行。

黉庙是儒家兴学的历史见证。


白马寺建于北魏正光(公元520——525年)年间。距今约一千四百九十年历史。历代屡有修建,民国年间被毁,但寺内的银杏树依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树高 22米,胸径3.85米,覆盖面积达300多平方米,据考证有1700年树龄,成为邳州当之无愧的“银杏王”,也是全国10棵同龄树之一、江苏唯一最大的老银杏树。


东汉明帝刘庄永平七年,明帝下令在洛阳城雍门(正西门)外,根据天竺佛寺式样,建造了中国第一座寺院。鉴于佛经佛像由白马驮载而来,遂以白马寺为名。随着佛教在中国传播,寺庙在中国大量建设起来,以“白马寺”命名的寺院也就多了起来。四户白马寺就是沿用洛阳白马寺名称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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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志补·古迹》记载:“大佛殿……一在白马寺,亦有银杏(一株),颇奇古”。银杏树应该是建庙前就生长在现在白马寺遗址上,1987年一次打雷击中了古银杏树,南京的一个部门派人来截取了六十公分长的枝干,考证年轮,证明其历史为一千七百多年。而邳州记载白马寺的建庙史仅一千四百九十年,这说明建白马寺时银杏树已经存在二百多年了。在此之前中国经历汉末以来军阀混战、西晋八王之乱、永嘉之乱,已经是“白骨遮原野,千里无鸡鸣。”这地方能有一棵二百多年的银杏树确实了不起了。在邳北平原上建庙,这棵二百多年的老银杏树下是首选了。 唐代诗人张继曾作《宿白马寺》:

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

潇潇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

铁佛寺原址已不可考。民间传说为纪念姜子牙的功勋而建造的,原来也是儒(文)庙。现新址坐落于艾山风景区内,为佛教寺庙,又称少林寺下院。铁佛是不是原先的大佛?不晓得。原寺庙建于元代,明万历和清康熙两度重修,后毁于“文革”。2006年,市政府依九龙山地势重建,气势恢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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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流传着一个铁佛寺传说。很久以前,武河还是条缓缓南流的小河。河西有一个偌大的村庄,人们在两岸辛勤劳作,过着太平的生活。为了过河方便,村人便在河上筑起十三孔的砖石桥,并在两端各立一块石碑为记。从上下游一看,此桥活像一头母猪的肚子,人们管它叫“母猪桥”。在桥的东头栽了松树,桥的西头盖了一座土庙。没想到这在当时成了一道景观,传遍了十里八乡,人们争相前来观看,这里遂成了热闹的集市。星移斗转,气候变幻,小武河水势渐大。桥东头的松树已长成林,有一棵特别显眼、五股八杈枝叶繁茂,那石桥在汤汤流水中更显得坚固壮观。大约到了元朝时候,一年的夏天,河水猛涨,眼看平了河槽。大朵小朵的泡沫布满了河面,浊流滚滚而下,不时翻起汹涌的漩涡。乡亲们担心决口,忧心忡忡地日夜守在河岸边。即将天明的时候,忽然从上游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叮当叮当,一个鲁南,一个桐乡。声音一过,忽然涌来两座浪峰,齐头南下。人们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大气不敢出。忽听一座浪峰里传出声音说:“铜佛大哥,我俩在深山修行千年,不就是要解天下生灵的危难吗?你看这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我得用法力退去这洪水呀。”另一座浪峰里应道:“铁佛老弟,千万不可,这样你千年的灵性也就完了啊?”没有回声,只听哗地一声水响,铁佛浪峰就地旋成一个深深的漩涡,大水骤然退下了许多。铜佛浪峰也急急地顺流南去了。第二天,天晴水退,人们来到铁佛浪峰消失的地方,只见一尊铁佛像静静地躺在流沙之上。人们把佛像请到河岸上,在桥西头旧庙的上方盖了一座新寺庙,把铁佛供在大殿的中间位置上,两边还供奉着其它神仙牌位。后来,人们又在大殿的上方塑了一尊姜子牙的神像,表示不忘这位斩将封神的神上之神。新寺庙闻名遐迩,人们称之为铁佛寺,终年香火不断。铁佛石桥在明朝万历三十六年又进行重修,更加壮观。直到解放前后,鲁南苏北的人们一提起铁佛寺,就情不自禁地唱起民谣来:“五股松,真奇妙,神上神,庙上庙,二百一拾三空母猪桥”。二碑十三孔的小桥,已变成二百一十三空的大桥了。这讹传,更增加了铁佛寺的吸引力。不过这些古迹早已不复存在了。


宿羊山的瑞香寺,我去过几次,香火甚盛。一次是去年参加空腹禅修班,一次是今年的四月初八的浴佛节。我抱着放空心灵的赤子之心参加的,空腹禅修收获颇大,验证了道家的一些修持方法,“要想长生,肠中常清”,半饱状态就会产生长寿基因,佛家的“过午不食”,大约有科学依据,当然,辟谷疗法就尽量因人而异了。不管说佛家还说道家,到了顶峰就相通了。说到底,道家教人长寿,与佛家的超脱往生,不是一回事。


瑞香寺有个美丽的传说。元朝泰定皇帝的妃子信佛如痴如醉,遂派大都报恩寺和尚灵聪遍访名山。一只凤凰起起飞飞,灵聪跟着追赶,追到大武山。大武山当时遍生奇花异草,香馥扑鼻,瑞香树开花花团锦簇。灵聪回京禀报,泰定帝降旨在此建庙,就有了瑞香寺。美丽的传说和人们美好的愿望相辅相成,才造就了无数查无此证的民间故事。瑞香寺的传说大抵也如此。清代邳州诗人朱锡绶这样写道:

禅林今到又逢春,柳媚花明缀眼新。

来惯进山驴识路,见多入户犬迎人。

无边松竹为良友,四面云烟作比邻。

到底释家默彻悟,老僧个个静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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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庙可谓多矣,据不完全统计,关帝庙全国有6000多座,美髯公关老爷忠义仁勇,《三国演义》为集体创作,因为关羽身上寄托着人们太多的美好愿望,所以他的神勇和地位被一再拔高再拔高,就成了神仙了。文拜孔子,武拜关公,他就成了保护神、勤劳神、财神、武神、商神,不一而足。关公应该属于我们中国自己的神。土山关帝庙约500年历史,甚至更早,因为“一部三国史,半部在下邳”,土山关帝庙这副对联就说明了一切:“儒称圣、釋称佛、道称天尊;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可想而知,关羽的社会地位和民间地位已经达到了顶峰。关羽的传说,够评书家说上几天几夜,这里从浩如烟海的关公庙诗壁上仅摘一首:

治病然分内外科,世间妙艺苦无多。

神威罕及唯关将,圣手能医说华佗。

骨上肉开应刮毒,盆中血满若流波。

樽前对答犹谈笑,青史留名永不磨。

无数次,我驻足于马迹亭前,当年的厮杀声犹在耳边响起,那青龙偃月刀的凛凛寒光照彻天地,只听关老爷一声断喝:哟呵!放马过来----!


占城的斗篷山有座依山刀削石坡而筑的小庙,就是石屋寺。原来很小,现在建成了南北两院。清人刘日旭咏诗:

嵌空石作屋,寺以此知名。

雨后山皱黛,风来树听笙。

禽音和梵韵,谷响衬钟声。

但晓西来意,昏衢巨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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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当年的石屋寺是多么优雅安静幽深的修心之处。不过,该寺一个麻编僧为国自缢的事迹,《邳志补》记载得言之凿凿:“石屋寺僧,邳州人。崇祯甲申之变,邑人王台辅集亲朋哭祭就缢。僧人见之,手持一麻编,指曰:此常事,恶用是矜张为?未几,便自缢死。” 一个僧人就这样可歌可泣!


煎药庙离我老家五里,小时拾柴火剜菜经常去看看,捡拾过破碎的古代砖瓦、铭文的坛坛罐罐,现在庙不复存在,只流传着皇姑煎药的传说。庙毁于文革中。解放前,庙中有两个和尚,一个叫伏中生,一个叫吴仁愈。据说200多年前,乾隆帝坐龙船出巡江南,他的妹妹跟随着。船到帽峰山(庙山),妹妹病倒,只得停船到西岸一个村庄煎药,皇姑没治好,葬于东南五十里的皂河。后来,就在煎药的地方建造一座庙。关于皇姑请和尚把脉爱情轶事,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详述,这里不表。


黄石公圯桥纳履的故事,我们耳熟能详,苏辙的诗渺渺大意,梅孝臣的诗说得更为细致形象。但黄石公隐居的地方,到底是在邳北黄石山,还是现在的睢宁古邳镇?历来史家见仁见智,众说纷纭。古邳镇已先行建了黄石公庙和留侯庙,庙中陈设完备,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镌刻满墙。不争论!只把苏辙和梅尧臣的两首诗抄录在此,供史家继续考证。


下邳黄石公庙

苏辙


圯下相逢南北人,三邀不倦识天真。

十年却见谷城下,寂寞同收一梦身。


下邳留侯庙作

梅尧臣


貌如女子心如铁,五世韩相韩已灭。

家童三百不足使,沧海君初去相结。

秦皇东从博浪过,力士袖椎同决烈。

晓入沙中风正昏,误击副车搜迹绝。

亡命下邳圯上游,老父堕履意未别。

顾谓孺子下取之,心始不平终折节。

舒足既受笑且去,行及里所还可说。

可教后当五日来,三返其期付书阅。

他日则为王者师,果辅高皇号奇杰。

留国存祠汴水旁,逢逢箫鼓赛肥羊。

赤松不见天地长,黄石共葬丘冢荒。


庙山兴隆禅寺,我已经写过多篇文章,住持释圣常与我是谈友,他曾不嫌弃地和我这位方外之人谈古论今,我学到不少佛学知识。据崔学法先生考证此寺本名寿圣院,当时此地有湖,“隅头湖”,湖中有山,“妙峰山”,山上的寺院就叫“妙峰山寿圣院”,供奉的主神是玉皇大帝,是一座涵盖儒释道及民间传统宗教各路尊神的全神庙。负责建设的释圣常颜体书赠我一首东坡居士的诗:“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黄金几时成,白发日夜出。开眼三千秋,速如驹过隙。是故东坡老,贵汝一念息。时来登此轩,目送过海席。家山归未能,题诗寄屋壁。”


学弟许贯中带着我多次在张老庙的故址前盘桓,希望找到片砖碎瓦,或风雨侵蚀的半卷经书,皆无功而返。沂河岸边,有一个村庄叫石坝村,大堰蜿蜒崎岖,宛如一条巨龙于三座大坝相呼应,形成一道最美的风景线。石坝村下游南面十多里地方,康熙四十年后老百姓自发的建立的古庙,庙中供奉着不知名的治理河道、恩泽百姓的“张老爷”,据说是邳州知州,干脆说是“张老爷庙”,简称张老庙。上世纪九十年代地方修志,考证出州官为张鹏阁,但邳州各种志书典籍中查无此人。沂河邳州卢口,真有一位倒在治水堤岸是的官员,他便是被誉为“廉刚忠能”的一代河督于成龙。


据猜测,接任于成龙的大约是张鹏阁吧,既然不是于成龙,到底是张总督还是张知州,老百姓怎么了解京官、地方官呢?就叫“张老爷庙”吧。于是,以讹传讹,病倒在治水堤岸的于成龙变成跳下水中斩孽龙的张老爷了。

黄鹤飞去今何年,治水斩蛟不避险。

为官一任传四海,哪怕身后留谗言。

史家考据搜典籍,百姓口传难入篇。

苟利国家生死以,名利过往只等闲。


家乡这片土地文化底蕴深厚,庙宇文化为其中之一;大运河的无私浸润,使我们的地域文化葳蕤潋滟,开枝散叶,待以时日逐渐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去发掘她,保护她,传承她。锦绣河山收拾好,万民尽作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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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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