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菊花枕头

“菊花黄，遍地香，打下菊花来充仓。菊花酒，香醇长，菊花枕头好清凉……”

每每初秋，远处山坡上总会萦绕着这样清长的儿歌，和着氤氲飘散、迎面而来的馨香，让人忆起那段难忘的时光。

驻足回望远去的岁月，母亲的菊花枕依旧色泽鲜亮，馨香如初。

印象中的山菊花是很有灵性的，它总会如期而至，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方式冲出岁月的杖篱，冲向原野。一到秋天，家乡的岭坡上就满山遍野地绽放各式各样的野菊花。花朵不大，圆圆的，碎碎的瓣，白的、黄的，几朵、十几朵地凑在一起，开得热热闹闹，头头攒动着，风吹来时，轻轻摇曳、恣意舞蹈，将枯萎的草丛点染得灵动美丽而生机勃勃。如同岭坡呆板停滞的面庞，装点着多姿的生命；如同深秋遍地的寂寞，释放着跃动的青春。

那年，是刚进入高三最紧张忙碌的一段日子，因为日复一日的刻苦学习、过度用脑，导致精神紧张、无法放松，思想上背负了沉重的包袱，我因些患上了神经衰弱和头痛症。只要一开始学习、一开始动脑，头就会针扎一样地痛，晚上还常常难以入睡。尤其是一到考试的时候，就痛得厉害，让人难以忍受，学习成绩也逐渐下滑。漠然地看着黑板，想着自己的未来，我对考上大学丢失了信心，情绪降到了极点，毕竟，以这样的状态是没办法坚持学习的，更别说走到考场上去了。于是，我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了母亲。那时的我，已经感觉无法再保留那份痛苦，也无法承受可能到来的失败。

夕阳初落的一个下午，母亲拎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赶来学校找我，打开包袱，浓郁的芳香便迎面扑来。那是两个枕套用很多块小碎花布一块块拼缝而成的枕头，依稀可见上面细密如麻的针脚，但看上去却很是和谐。母亲说，她一知道我头痛的事，就很是着急，到处打听治疗头痛的偏方，好不容易在一个偏远村子里找到一位老先生，说是枕着野菊花睡觉能够治疗好头痛，于是她就用碎布给我做了两个菊花枕头，因为用碎布缝合散香效果好。母亲说的虽然有些轻描淡写，但是在花香弥漫中,我依稀看到50多岁的母亲挎着提篮，从岭下攀到坡上，泥土沾满了她的脚，调皮的刺球爬满了她的裤腿，划伤了她的腿；在花香弥漫中，我依稀看到母亲在烈日下，无视汗水浸湿的脸庞，努力地伸长着手臂，重复着简单而虔诚的动作，采摘一个又一个希望的菊朵；在花香弥漫中，我也依稀看到母亲守候在秋日的烈阳下，将篮子里的菊朵一下下摊开到簸箕上，一遍又一遍地翻晒，直到全部翻晒完了，才有空捶捶她那老是酸疼的腰背。

每晚，枕着菊香入梦，一段时间过去了，头痛竟然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我一时竟然不敢相信，这小小的野菊花居然会有这样的疗效吗？医生说，野菊花的主要功效就是清火，也就是说，它对治疗头痛并没有明显的疗效，头痛真正痊愈的原因，是因为有了很好的睡眠。望着放在床头的菊花枕头，臭着母亲采撷的菊香，我突然泪涌眼帘，我知道，真正能治疗头痛，让我入梦的，其实不是野菊花，而是母亲用细腻的爱采撷而来的星星点点的希望，是母亲的对儿女倾情的关心和连绵不绝的爱……

“菊花黄，遍地香，打下菊花来充仓。菊花酒，香醇长，菊花枕头好清凉……”

母亲的菊花枕，永远鲜活在悠长的时光里，温暖一生，馨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