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月色如水

那一年夏天，雨水似乎特别多。像是一缕缕牵扯不断的丝线，把他的心搅得越发凌乱。

一个人徘徊在雨幕中，他竟然一下子没有了方向，不知道何去何从，一种深深的迷茫萦绕在心头。从家里出来时，他曾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给那个整天对他没有一丝好脸色的继母看看。然而，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这座城市很大，但依然没有人会接纳他这样一个笨拙得有些呆头呆脑的农村孩子。

跑遍了整个城市每一个劳务市场。出来时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与爱护他的奶奶把自己平时积攒的几百块钱全部给了他，而他又一分不剩地交给了街道边那些职业介绍所。可是，依然没有人会接纳他，哪怕是凭着自己的力气维持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他开始感觉到绝望，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他不想被饿死，可是命运似乎已经把他逼上了走投无路的尽头。

那一晚，饥肠辘辘的他从天桥下探出头来，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幕中匆匆走过的行人，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紧紧地攥着一把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生锈的水果刀，尾随着一个打着一把紫色花伞的女孩，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到了墙角的暗处，猛地把刀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他听见了女孩惊恐的叫声，手中的刀差一点掉在了地上。等女孩稍稍平静下来，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把钱包给我。他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眼睛，很美很美。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他害怕得差一点就要弃刀而逃。女孩明白了他的意图后，就把钱包递给了他。他一把抓过钱包，跑进了雨幕深处。那一年，他刚过十七岁。

拿着女孩钱包里的钱，他终于饱餐了一顿，也很快找到了一份看守工地的活。女孩小小的钱包被他塞进破旧的被褥下面，他害怕有一天被人发现，工地上到处都是干活的民工，他连扔都没地方扔，只好就这样提心吊胆地放着，从不敢让人看见。那一天，工地上刚刚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听工友们说不远处的一家小店有便宜的衣服卖，他便跟了两个工友去了。

刚进店门，隐隐约约感觉有一道目光如闪电般朝他射来，抬头看时，却已闪躲不及，店堂里坐的正是那个被他抢走钱包的女孩。他慌忙夺路而逃，折回工地上取了自己的几件破衣服准备逃走时，却看到了那个女孩和两个工友一块走进了工地。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呆呆地站着。

过了好长时间，女孩走到他身边说，你好，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他木然地跟着她，来到工地外面的一处草坪上。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只听见女孩在他身边轻轻地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他低头看看脚下，果然是一片如水的月光。

他喃喃地说，既然你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报警呢？女孩笑了，美丽的眼睛如这月光一样清澈。女孩微笑着说，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他无声地哭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女孩告诉他，她就在那家服装店打工，她来找他，不是要讨回被他抢去的钱，而是因为那个钱包里装有她唯一一张与已经去世的母亲的合影，母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把钱包还给了女孩，并把身上所有的钱偷偷装了进去。

那一夜，在如水的月色中，他们聊了很久。

后来他在工地上忍受着领班的呵斥，默默地努力着，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浮现出那一夜月光下的情景。再后来，他在工地上完成自己的学业，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稳定而又体面的工作，而那个女孩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每每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总会带着妻子去郊外，在青青的草地上，遥望天上一轮明月，欣赏一地月光，一种感动总会在他心底轻轻流淌……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