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叔的“年画”

赵光华

　　记得小时候过年，除了身上能穿新衣，兜里有可随意支配的压岁钱，嘴里可尝到甜滋滋的冰糖葫芦和大块肥肉以外，我记忆最深的是创业叔家门口的“年画”。

　　创业叔和我家是多年邻居。每年除夕，创业叔要在自家门前用石灰粉作画，我很好奇，也不知道他的画是什么意思。大门两侧是两把弓，弓是满的，箭在弦上，好像两架随时可以发射的“导弹”。问创业叔才知道，弓箭寓意是把一切妖魔鬼怪都挡在门外，新的一年全家就会顺水顺风。两把弓箭之间是一个大大的耙子，有点像天蓬元帅的九齿钉耙，耙齿朝门的方向，长长的耙杆一直伸到门内，耙齿下面画着两个元宝，耙杆两边是“金银财宝”的字样。整个图画构图合理，栩栩如生，并充满神秘感。

　　听父亲讲创业叔是个能文能武的人，因为成分不好没能走出农村。他从小跟师傅学过油漆床围，过去农村婚房里都是土炕，炕周围都要用桐油漆画上风景画或者戏曲里的人物肖像。创业叔的手艺在方圆村赫赫有名，但是他面情软，经常不收或者少收工钱。后来儿子大了，盖房子娶媳妇要花钱，他就放弃了那门手艺。村里人说创业叔是粗中有细，难怪他把门口画上的弓箭、耙子画得那么逼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农村人的思想解放了，生产积极性被激发了出来。恰逢风调雨顺之际，农民的生活过得越来越滋润。每年大年初一创业叔门口的图画都很让我期待。弓箭还是那两把弓箭，耙子一年比一年画得大，过去是九个齿，现在耙齿更多了，更细密了，好像分分钱也别想从耙齿下漏掉。这成了全村一道亮丽的风景，路过的人都在笑，各种笑都有。

　　又过了几年，耙齿下面的“银行”换成“亚洲开发银行”，创业叔也与时俱进了。九十年代，这个银行风头正胜，曝光率极高。我问：“创业叔，你家里有多大地方，能装下亚洲开发银行的钱吗？”他说：“银行有多少钱他家就能腾出多大地方。”

　　又过了几年，创业叔的耙子下又换成了“世界人民银行”，路过他家的人，嘴都笑歪了。说这老头想钱想疯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城里定居，但是每年除夕晚上，我就会想创业叔家门口的耙子下面更新了什么内容。

　　农民一旦思想解放了，行动就像撒欢的野兔，在致富的道路上狂奔。创业叔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把致富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望都展现在新年第一天门口的图画中。

　　创业书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时不我待”。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加上老伴全家五个劳力，他承包了生产队没人愿意要的盐碱地，硬是把几十亩盐碱地变成了良田。他喜欢种棉花，我记得有一年他家种的棉花喜获丰收，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他还被评为“售棉模范”，让全村人好生羡慕。大家说，创业叔家门前过年画的耙子顶事了，才让他家财源滚滚。此后几年，村里好多家跟风创业叔，也学他在门口作画。

　　我回家过年的次数越来越少，不知道创业叔每年除夕是否还在门口作画。我打电话问在农村生活的大哥，他说，创业叔七十多了，前几年得了一场大病，医院说是年轻时候用力过度，也没有办法根治，让他回去静养。他现在每天坐在村里新修的公园内和一帮老头天南地北地胡侃。

　　大哥说：“创业叔过去的院子分给他大儿子住，创业叔每年除夕总是蠢蠢欲动，想去门口作画，被儿子阻挡了，儿子说害怕过路人笑话。”

原载《重庆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