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路上的一个苹果

城里孩子进山了。

多年以前，我带着他回陕南老家。一番舟车劳顿过后，他拖着一身的疲惫与好奇，在这个无意间多了几分恬静的夜里，鼾甜睡去。

听到第一声鸡鸣，我从混沌中醒来。微张双眼，发现漆黑一片，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下意识的将头缩进被子里，喘着粗气，听着被子以外的世界，鸡鸣亲切。不用看时间，这要是在我小时候，一定到了起床准备上学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此时都应该冒着青烟，父亲烧火，母亲做饭，当铲子遇上锅，就有了一道妈妈牌的蛋炒饭……不知在时光隧道里沉沦了多久，随着一声咯吱的开门声，我放大瞳孔，浑身充满了力量，从床上一跃而起。

“天亮了，该起床了”我来到他的房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走，带你去爬山”。

早饭过后，我们手拉手的游走在山林之中，像两只不问世事的小鸟，怡然自得。那里峰峦叠嶂，层林尽染，山有山的态度，水有水的柔情。

遇一户农家，耸立在一座小山丘上，深受阳光宠溺，青瓦泥墙。我告诉他，这户人家最早坐落在高峰顶上，摇摇欲坠的石头房子住了几十年，后来倒塌，才被政府安排到了此处。交通虽不便利，相比之前还是要好的太多。

他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有着十万个为什么。带着这份好奇，与探索精神，我们继续前行。来到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脚下，他的目光呆滞，很显然不想翻越。我告诉他，翻过这座山，还有一座山，再穿过一片竹林，那里……便是我出生的地方。他绝望了。

越往深里走，不知为何心里开始瘆得慌。以前踩得泛光的羊肠小道，因为没人走了变得荒芜，枝条耷拉，杂草疯长，亦不见往日风采。林间时不时地还会传来几声诡异的鸣叫，听的我心惊肉跳。

一番跋涉，终于来到了竹林尽头。正对竹林敞开的大门，正是二伯家，空洞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我仅剩的一点胆识。我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拔腿就跑。上山容易下山难，紧随其后的他，明显跟不上我的步伐，像是刹车失灵。

所幸半路上遇到了住石头房子的老伯，多一个人，我便没那么怕了。虽是多年不见，小时候的那种亲切也未走远。老伯倒是对我身边这个外地人很感兴趣，满是热情，从布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苹果，硬塞到他手里。因语言不通，两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彼此的热情，画面一度和谐，充分散发着尬聊的魅力。

三言两语便到了老伯新家。一个大大的院落，四周光秃的略显寂寥，倒是屋后的一座新坟尤为醒目。停留片刻，准备继续接下去的征程，但被搬来木椅和茶水的老伯拦住了，示意我们坐下。山水清渺渺，故乡诗意好。

随后的那两年，他经常跟我唠叨老伯，只要一吃苹果就会想起朴实的老人家。两年后，当我们再次去老人家时，大门紧扣，院子杂草丛生，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转头瞥向屋后，当初的新坟变老坟，如今的老坟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摩肩接踵的并列着。

原来，是老伯走了，长眠于这片炙热的土地之下。他感叹着世事无常，此生两茫。那一年，燕子呢喃，鸟儿啼叫，大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对“情侣”彼此依靠。

很多人会把相遇，当成是一颗刚萌芽的小树，每次来他都会在那里，不是正在成长，就在努力开花，亦或是为下一次花开。有时候，人与人的相遇，终其一生也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