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愿能微笑着和别人说你的故事（上）

第一次看到自己脸上有失恋的表情，是在那一年夏天，大学毕业的前夕。

那是冷战的第三天，宿舍的姐妹们相约出去逛街，而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盘着腿，仿佛想盘踞守卫住几年来精心呵护的爱情。

我有着一种莫名自大的坚强，比如，不允许悲伤的眼泪跌落他人眼前，不允许失态的慌乱浮现自己脸上，而那天出卖我的，是桌上的一面镜子。

它坦诚地映着我的脸，生气匮乏，哀愁泛滥，我不作声，它也一样，却还是照着，像一种无声的耻笑，像我生命中的一个惊叹号。

我再一次翻看了手机，还是音信皆无，无论是微信短信还是电话，什么都没有。

那是第一次，当我被失恋的情绪包围时，真切地在自己脸上看到失恋的表情。

我和才俊恋爱四年，从大一报道的那天起，他就发现了我，而我也恰好看到了他。

在刺眼的阳光下，我们站着不动，微眯着双眼，像是想要认真打量对方的相貌，却又被阳光迷了眼。可谁能想到，当时的他只是在用目光测量我的身材尺码，而当时的我，只是在暗自回忆，他好像是和我同一节车厢来的男生。

“才俊，你们认识？”一个男生问着，用手肘捅了捅才俊。

“啊，不，只是看起来很面熟。”才俊回答。

“行啊你！真有出息，才进校第一天就开始学着搭讪。”那男生说完，笑着走开了。

才俊看看我，有些尴尬地微笑一下，也转身走了。

那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以同校同班同乡同学的身份。人在异地，又年轻胆怯，人与人之间，恐怕再也没有比这种身份更容易亲近的关系了，于是我们在大家的祝福和哄声中，在我的宿舍楼下，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也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太年轻而不懂忍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冷战、争吵，快乐的时光少之又少。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肩挨着肩，像校园情侣一样坐在长椅上看月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却从那晚的月光，聊到上次他的苦等我的迟到，最后各说各的道理，不欢而散。

室友们都在奇怪，既然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冷战，何不分手痛快？我却拼命摇头，是不想，也是不能，我不能想象没有才俊陪伴的生活，虽然他并不是真的有才，也并不是真的俊朗，但莫名地，我被他吸引着，束缚着，仿佛被什么牵住了手脚，不由自主。

我开始试着迁就他，试着改变自己，渐渐地，我们之间的矛盾少了，话题却也跟着少了。伴着那种左手拉右手的疲乏感，我们常常坐在一起，却各怀心事地看着图书馆里上千人摸过的旧书。

终于，当失恋的表情在我脸上出现第三次时，我们分手了。

那天，我到车站去送他，他打算回老家去，接受那份家里托关系找好的工作，而我，则怄气似的痛下决心，要留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人头攒动的检票口，才俊嗫嚅半晌，终于缓缓说。

我不敢点头，生怕那轻轻的一抖，会甩出眼眶里的泪水，我只好低下头，盯着脚下大理石的地面，却发现那花纹碎得像我的心脏，令人不忍再看。

“我走了。”才俊又说。

“那就这样吧……”我艰难地启齿，吐出一口浊气。

“娜娜，你……”才俊的话顿了一下，我能感受他探询的目光在我脸上盘桓。接着，他犹豫一下问：“你后悔吗？”

我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他。因着这一抬，蓄势待发的眼泪顷刻落成水帘，砸向我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才俊的目光回了一下，他暗淡的神色告诉我，他知道，我还是后悔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再摇头，最后将头摇得低低的，垂在胸口，死死盯着那片泪痕，仿佛盯着它，才俊就不会走。

猛然间，才俊那只熟悉的大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在人潮汹涌的嘈杂声中，他的声音忽远忽近，飘渺虚幻，仿佛是一场来不及转醒的好梦。

“不管你后不后悔，记得好好待自己，你要微笑，你要记住。”

接着，一切都消失了，大梦初醒，才俊的声音、手掌，还有他站在面前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衣襟与肩膀之后，世界变得空白无力，而我却还站着，孤零零地看着人们从我面前，无声无息，就像当初镜子里，我那张了无声息的脸。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就像我不记得，失恋后的三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才俊要我记得他的话，我都记得。我记得他说过他喜欢雪后的空气，也记得他说他妈妈喜欢吃水果馅的月饼，还有他说过，他喜欢看我傻笑的样子。

我记得他在三月里亲吻我，说着他爱我，记得他在六月陪我买裙子，说着我很美，还有七月八月，九月十月，他说了那么多，关于天气关于我们关于未来的种种，我都记得，可我确实忘了，忘了微笑的滋味。

除了上班、吃饭，剩下的时间，我都窝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我总是坐在床上，总是盘着腿，仿佛想用这种相同的姿态，留住从前的分毫。

从前的气味，还留在这房子里，依偎在这张床上，在才俊离开前，在我们分手前。（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亭后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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